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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蛛丝道

  一直静观的慕归雨终于动了起来,她像是看完了预定曲目的观客,上前伸手将风临拉到了身后,面朝宁韶,平淡道:“差不多可以了。你口口声声要她还,可她欠你什么?宁家的祸是她造成的么,这些年的庇护又是谁给的,没有她,你家人在流放地能活过一年么?

  效力是宁歆自己的选择,她决意跟从也不是为了定安王,是为了有机会给宁家翻案。人做了选择就要承担风险,担多少险承多少功,世间谋事从来如此,岂能事后赖人。就连宁歆这条命,当初也是她救下的,算起来还是宁歆先欠了她,眼下不过两清罢了。”

  最后一句话太刺耳,就连风临的心都跟着一窒,忙扯她道:“霁空,别这样讲……”

  宁韶抑不住悲愤,哭倒在地,抽噎得不成声:“两清……好一个两清……这样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可我要谢你们什么?这样活着……是我想要的吗?”

  风临的手死死拽着慕归雨,她终于在这个场合恢复了点力气,却是为保护挚友弟弟那颗濒临崩溃的心。

  这真奇怪,为什么她的力气都用来保护别人。

  慕归雨看了风临一眼,复望回宁韶,将后面篇章都撤去,在凄惨的哭声里,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宁公子,你是惨,但你的债讨错了人。”

  随后她给褚绥丢下二字:“封口。”便拉着风临出去了。

  出去后,二人有短暂的沉默。慕归雨鲜少这样为谁长篇大论,起码风临是没有见过,她心里难受得难以呼吸,方才近乎就要无地自容地倒下去,却因着慕归雨那一拉,因着那几句话,让风临有了点脸站在那。

  慕归雨没有再说什么,在一旁静静看着,是风临自己反复调整呼吸,稳住了心神后,强撑着唤来了属官们,告知要带她们回去。

  属官们皆如来时那般蒙上双眼,手都握在一根长绳上,一个接一个进入了密道。宁韶还在挣扎不肯跟随,慕归雨问风临:“如何打算?”

  风临怎会将挚友的亲弟弟丢下?不待人问完,便毫不犹豫道:“带回府护起来。”

  听完慕归雨便转过头,淡淡对褚绥说了句:“打昏带走。”

  回去路上,慕归雨和风临走在前面,与后面人隔了一段距离,低声交谈。

  风临有些强打精神的感觉,问她:“你……为什么会知道宁歆是孤救的。”

  慕归雨说:“因为我也打算去救的,您比我快了一步。”

  “原来如此。”风临在黑暗中望向她,复杂道,“原来你从那时就……”

  那时就什么?她没有说下去。慕归雨也没问。

  幽长密道像是蛛网上的一条丝,走在其中难辨去向,亦难脱身,而慕归雨似心有地图,带她们沉默地在每个岔口转弯。

  周身昏黑,仅一点点光源在侧,这样的环境难免使人压抑,风临亦觉消沉。

  此时她不可避地想到些神伤之事,又因在安静的环境中,难免深思。走在旁侧,风临忽然低声道:“孤……每次看到子徽仪,总觉得难受……不是自己难受,而是,而是他好像难受。”

  她算是口齿伶俐的人,但此时却酌词犹豫,好像寻不到达意的字句:“听到消息,当时生气,但过后想一想,总觉得不像他做的事……其实这么多年,孤了解他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真是为了攀附,他已如愿,为何总不快意?”

  身旁安静异常,只听得到风临吞吞吐吐的话:“只是一个想法,不一定对,但孤在想,会不会,会不会他有什么瞒着孤……他会不会也不得已?”

  她这样说着,字犹豫,语气却越来越笃定,连她都没有发现,自己于心底生出了一点希冀。

  “谁没有不得已?”

  身侧突然回来一句话,这话声音不大,但在狭窄密道中层层回荡,竟莫名有些震耳。

  只听慕归雨道:“选了就是选了。无论背后缘由如何,都不必探究了。”

  风临脚步慢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显然没有被说服。

  慕归雨放慢脚步,回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像是心照不宣,二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脚步声哒哒回响在四周,片刻后,慕归雨挂上了笑:“殿下,一会儿您得收拾下,同在下赴个宴。”

  风临心绪实在不佳,蹙眉道:“谁的宴?孤今日还有事,不是顶要紧的就算了吧。”

  慕归雨闻言轻声笑说:“官场上,应酬也是很重要的事。多少人情秘闻都是在宴乐酒杯中才得窥见,殿下今后长久留京,人情往来之学问怎能轻视?”

  风临道:“直说,谁的宴。”

  慕归雨默了瞬,笑道:“风恪的。”

  “……”风临紧紧抿嘴,好不容易压下火说:“给孤个理由,不然没完。”

  慕归雨展颜一笑:“理由么,缙王命在下来请的,吩咐务必把您请到场。”

  风临气笑了:“你拿孤去卖好?”

  “我和殿下的事,能叫卖么?”慕归雨笑意莞莞,“您也知道,在下在那边挺能干的,这次也不好砸了,毕竟能者才能多劳,若不‘能’便没法‘多劳’了。殿下只当做是帮在下一个忙,不多时在下便还您人情的。”

  风临气道:“去不了,孤真有事。”

  见她抵触,慕归雨没有继续劝说,反而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记得您先前有个属下是谢家的六女郎,她自楠安之事后便不再于众露面,想来内有隐情。您归京后估计也想见见她,但谢家滑手,扣着人只怕不好得见。不如今日您同在下赴了此宴,权当熟识下风恪属官面孔,待宴后,在下帮您设法见到谢燕翎。”

  一番话讲三四个理由,各个都像是为了她好一般。风临无奈地笑了下,带点妥协道:“谢家称病不出,你有什么法子?”

  慕归雨道:“不日慕家将办宴,在下会给谢六递一张请帖。”

  “何以肯定谢家会让她来?”风临问。

  “她得来。”慕归雨目视前方,淡笑着开口,眸光疏漠,“因为这是她与我亲弟的议婚宴。”

  风临目瞪,想不到谢燕翎要与慕归雨的弟弟议婚了,这个人的消息怎么总出人意料。

  不过细想,谢家一向善结姻亲,慕归雨近年官场如鱼得水,前途无量,慕家在她治下也蒸蒸日上,谢家没理由放过这样一个优良的联姻对象。

  若非慕归雨已经成婚,今日的联姻对象只怕就是她了。

  “唉……罢了。”风临妥协着叹了口气,“谁让孤的确欠你许多人情,权且还一次吧。”

  谁知慕归雨道:“我与殿下没有欠这个字。”

  风临说:“那不去行吗?”

  慕归雨笑道:“午初一刻,仙羽台见。”

  风临:“……”

  慕归雨:“打扮漂亮点,不许敷衍。”

  风临:“哦。”

  如此安静了一会儿,风临忽又道:“当初逆幅事件信上不及细讲,孤许多内情不知,现下难得相见,可否劳大人说说。”

  慕归雨道:“殿下客气了。事情如何发生的您已知晓,那在下只讲收尾。”

  不知是否有意,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慕归雨提高了音量,身后的几人也都能听到:“事发后陛下本想阖府尽下牢狱,但碍着皇夫,明面上不好再发作,便叫内卫捡要紧的暗拘了去。”

  “说是要定罪,但一直未寻到证据,内卫急于结案邀功,便重刑拷打,其中许多招架不住,胡说了一气,只有几个宁死不肯改口,偏偏那几个在府中身份特殊——便是殿下身边的寒江、平康,及一个姓柳名青的属官。”

  听到这,风临没来由一阵心颤。

  “这三个人一个是府里内务管事,一个是外务总管,一个是文轩阁亲随,都本是内卫要污成主犯的人。偏偏他们不肯改口,教内卫恼火,吃了许多苦头。”

  猛地想起寒江的惨状,风临脱口问:“什么苦头?”

  慕归雨不着痕迹地后瞄一眼,微笑道:“就是那些铁器加身的肉刑……笞鞭,拶指,炮烙,埋针,削肉,抽筋,凿骨……他们不肯说,也不肯攀扯别人,便都受了一遍。”

  她每吐出一个刑罚,风临的脸就白一分,身后人的呼吸就滞一息,不待她说完,那文飞扬忽踉跄一下,扑通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

  就好像这些刑,原是该落在她身,今时为人所代。

  慕归雨还在继续说:“这场血腥闹剧最终是以一个人的伏罪结束。平康认罪,称横幅是他一人为之,与旁人具不相干。内卫将画押文书理好上递,上面盖章了,便结了。”

  “还活着的王府仆从奴婢,碍着皇夫,都放归了。只是扣押的文臣,未得上意,仍扣在狱里,寻了别的罪名按上,不出意外,最终都要折损。”

  风临颤声道:“我要救。”

  慕归雨直接道:“文臣不要想了,除非翻案。内侍一类,若肯假死,倒可以试试。”

  风临立刻会意,忙问:“平康还活着么?”

  “嗯。”慕归雨道,“奇货可居,内卫等着拿他换钱。”

  风临哪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毫不犹豫说:“多少钱都愿意,只说如何做。”

  慕归雨并不意外风临的回答,道:“过两日我会搭线,让您与内卫的人见一面。”

  “好。”说完这个字,风临便低下了头,直至出密道作别,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

  归王府后,风临立刻便将宁韶安置在隐蔽院落,并寻可信之人护卫起来。尔后急过琐事,遣人往楠安处办三样要事:一是沿路搜寻凌寒星等人;二是并自她私库拨出笔银子来,命人按商定的路子急去贿给南地看押魏冲的看守;三则是派人带着她印有信章的信件送与郡王风安澜。

  随后命新立暗卫去乔装探听祝家、月家的情报。并吩咐人快马催促路上的秋怀慈,命其入京后立刻入府为寒江诊治。

  安排完这一切,风临才去更衣换装,将要出门,思及慕归雨嘱咐,又急忙忙抓了个发冠插在头上,这才匆忙备车往仙羽台赶去。

  午初时分,慕归雨姝面含笑站在仙羽台外,静静等候,她已在此处站了三刻钟。

  与宴的刘显义原与她一齐迎候,等了这么久后也没了耐性,对慕归雨说:“别等了,都这个时候了,那三殿下不会来啦!”

  慕归雨丝毫不躁,浅笑道:“再等等看。”

  “你……唉!”刘显义挺不耐的,抬手扯了下头上抹额,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抱怨起来:“若不是她非要显摆,我们现在至于在这……唉,早说三殿下不会来的,她偏不听。昨晚宫宴散得那样晚,今天一大早又将我们折腾起,我的脑子现在跟浆糊一样!”

  说着她像是真的犯宿醉痛,抬手揉了会儿额,才又问:“子家车驾来了没?”

  “一早便到了。”

  刘显义啧了声,眉间隐有不悦。

  慕归雨出言宽慰道:“殿下而今得意,若不能显于三殿下面前,岂不如‘锦衣夜行’一般?人之俗情,不是不能理解。在亲王座下做事,女郎还是忍忍吧。只当陪着吃顿饭就是了。”

  刘显义听完却憋了股闷火,声音虽低了,可怨言没停:“饭哪里不能吃?不是我说,她要摆谱也得挑挑时候,都是忙了一夜,她却不体谅。若为正事也就罢了,偏为了使小性……”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脸色愈发不虞。慕归雨细细观察,没引着说下去,反而劝道:“女郎低声些,若给人听到怎么好?”

  说罢慕归雨露出个和善的笑来,道:“起凉风了,女郎不若先去稍歇,这里有在下看顾。”

  刘显义立刻意动,却推道:“还是算了,毕竟殿下叫我们一道迎的。”

  慕归雨笑道:“女郎好歹也是缙王的堂姐,来迎已是给面子了,若久候不是太抬举了么?只我便够足矣。”

  刘显义给说得十分受用,不过再推了两句,便从善如流,乘舟回楼台去了。

  如此又候一刻,慕归雨才见大道上骏马乌车疾驰而来,至刹停面前,她心中略算,应刚好午初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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