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路上，风临突然转了方向，寒江疑惑道：“殿下，不去紫宸殿了吗？”
“去什么去，不去了！”风临脸上没什么怒意，可语气颇为不痛快。
寒江心知风临还是生气了，方才风德宜的话她面上嘴硬说不在意，实际上心中却大为恼火。
风临边走边踢石子，像是发泄般用了十足的力，踢得砰砰响。寒江和白苏瞧着心慌，却也不敢吭声，好不容易熬到栖梧宫。
风临在门口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换上一幅笑脸踏进殿内。
厅中没人，她走进屋内，皇夫和长姐正在小桌前闲聊。皇夫对她招了招手道：“临儿来净手，准备吃饭啦。今日怎么回来得晚，等你好些时候了。”
风临笑嘻嘻解去斗篷：“今日放课放的晚了些。今天都什么好吃的？我都饿坏了。”
风继走到妹妹身后，笑着伸出两只手拨弄她两边的步摇，说：“今儿有五味蒸鸡与胡椒醋鲜鸭，还有我从宫外带回来的小食羊肉烧，想来应该合你胃口。”
风临就势后仰，倚在长姐身上笑道：“全都是我喜欢的！”
皇夫听了不禁摇头轻笑：“你待会可不许偏食，菜也要吃些。”
风临点点头，一溜烟跑到桌子边等着，不一会儿小膳房便将菜摆了上来。
皇夫看着孩子，笑意盈盈：“临儿，马上便是你的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不上课，一辈子游手好闲。”
“明白了，你是想板子了。”
风临猛一抬头，连忙道：“开玩笑的父亲，嘿嘿。生辰礼如果知道是什么就没有意思了。”
皇夫笑了笑说：“倒也是。满七岁，便要封王了，也不知你母皇给你封的哪一州。”
风继没有抬头，轻声道：“拟定的是扬州，再督九州军事。”
听闻此言，皇夫大惊：“继儿，你是如何知晓？”
风继回：“母皇与我一同商议的。”
“什么？”皇夫一时惊得大呼，片刻平静心情，低声道：“胡闹，你是以何身份妄言皇女分封？这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便是一场大祸！”
皇夫之担忧不无道理，皇室女分封，理当由陛下决断，身为皇女还妄言，是往小了说是僭越，往大了说，是谋逆。
古往今来多少皇女因为一步踏错引得君王猜疑，最后脑袋满地滚。行事不能不谨慎。
风临将嘴中食物细细咽下，才道：“父亲急什么，长姐是不一样的。”
“你这孩子懂什么……”
看着皇夫神色担忧，风继放下筷子道：“父亲勿急，孩儿是有分寸的，况且孩儿只是应母亲之命，母亲也并无不悦，父亲大可放心。”
皇夫眉头并未舒解，他道：“陛下是你的母亲，更是武朝的皇帝，帝心难测，你怎知她是否介怀？何况你去年还参与了军务，若是你母皇猜疑，你要如何自处？”
风继轻轻笑道：“孩儿知错了。”
皇夫叹了口气，问：“如此之外，你再没有妄言其他吧？”
风继又拿起筷子，云淡风轻道：“再就是我给妹妹拟了个封号，其他的没有了。”
“拟封号？！”皇夫大惊。
而风临则被勾起了好奇心，赶紧跟着问：“长姐拟的什么？”
风继自动无视了父君的诧异，对风临说：“秘密。待你生辰便知。”
“秘什么秘密！”皇夫难得一天之内喊了这么多次，“继儿你真是大胆，你母皇叫你做你便做吗？你、你……”
说时迟那时快，风继飞速放下筷子，净了口，飞快说：“父亲我吃饱了孩儿还要忙及笄礼的事先走了父亲再见。”
“你……！”
“父亲，”风临也有样学样，“我也吃饱了，下午没什么课想去和长姐一起忙，谢谢父亲父亲再见。”
说完也一溜烟跟着风继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你！这俩孩子！”皇夫无奈地起身拍了下桌子，转头和文雁说：“你瞧瞧，真是越发淘气了！”
文雁看着她们偷偷地笑，回皇夫道：“殿下，就算再淘气您不也没办法么？一个两个你都疼得很。”
皇夫被侍从说中了，一时也无从辩驳，只得叹了口气，道：“眼瞅着继儿及笄，临儿也要封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文雁，你说他如今……”
话音戛然而止，文雁抬眼望向皇夫，皇夫目光飘窗外，神情落寞。文雁心知主人所想，安慰道：“殿下，小皇子如今也很好……”
皇夫闻言轻轻扯出一个微笑，道：“是啊，他当然很好，只是……唉。”
宫道上两个小孩笑弯了眼，手拉手走着。风临每走一步，两边的步摇便晃一晃，十分可爱。
她仰头问风继：“长姐，及笄礼不是有女官和父亲操办吗？你为什么还要忙来忙去？”
风继笑道：“你这个小没心肝的，难道有父亲，我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吗？而且眼瞅着年下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多了一倍，你又是正月生辰，要行封王典礼，你说说父亲有多少事要做？”
“啊，原来是这样，我确实没有想到。”风临恍然大悟。
风继笑着说：“所以呀，我把能做的琐事都做好，也算为父亲分担一些。”
说着她一把将妹妹抱在怀中，笑道：“我抱你一会儿，你也少走两步，一会我领你出宫，你还要走好一阵呢！”
“出宫！真的？”
风继赶忙捂住风临的嘴说：“小声些，我和母皇只说要出宫采办，可没说领你。别被人听到了。”
风临点着脑袋笑得咯咯响，两人正说笑着，迎面碰上一小行人。是皇次子风依云，他神情淡漠，身后仅跟了两位仆从。看到对面的风继风临，也是微微惊讶，停下了脚步，作揖道：“长姐，四姐。”
风继轻轻点头，笑着问：“五弟，这是要去哪里？”
风依云答：“回宫。”
风继道：“弟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要出宫，给你带些回来。”
风依云道：“没有，谢谢皇姐。”
风临皱眉，瞅着面前这个五岁小孩，眼神复杂。他那张脸，简直和父君一模一样。
尽管风依云言语疏离，风继还是拖着他说了一会子话才走。风临倚在姐姐怀里，回头望着走远的皇弟，嘀咕道：“真是像。”
“是啊。”
“长姐，他不愿同我们交谈，你为什么还要与他搭话？”
风继眼眸微垂，轻声道：“或许是因为他和父亲太像了……不说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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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宫书房内，皇夫正在翻阅要紧的文书，核对开支，案上堆积了数摞要过目的册本，尚服局的人还在房外静候，等皇夫出来过一眼两位皇女殿下要用的礼服。当真是忙极了。
武皇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示意下人不要出声，悄悄走到皇夫身后，默默看着他。
皇夫埋头疾书，完全没发觉身后来者，忙忙地写完手上的，随手一抬递给身后人道：“文雁，交给崔尚宫，出去时告诉尚衣再稍等一会，本宫马上便看。”
见身后之人没有回话，只是接过递来的东西，他心中疑惑，转头一看大惊：“陛下！”
武皇低头望着他，淡淡一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意味不明地拂过他的唇。
皇夫有些诧异，他不明白陛下此刻略有些暧昧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只轻声道：“陛下？”
武皇收回了手，道：“朕来看看你，见你忙，便不想打扰。”
皇夫起身，问：“陛下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皇回：“无事便不能来了么？”
皇夫低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轻声说：“臣不是这个意思。”
武皇看了看他，转身往厅内走，说：“朕来时瞧着两位司衣在，想必两个孩子的礼服已赶出来了，你来，随朕一同瞧瞧。”
“是。”
武皇端坐于椅上看着尚衣局的人展开礼服，神色间颇为满意，皇夫则有些疑惑地问：“钱司衣，这似乎与本宫定下的有些出入。”
司衣行礼道：“回皇夫殿下，前不久陛下亲临尚服局，对泰王殿下和三皇女殿下的礼服亲自绘制图样，增色许多，才有了今日这两件华服。”
皇夫看向武皇，道：“陛下有心了，只是……这是否太奢侈了些？”
武皇摆摆手道：“及笄封王，都是一生的大事，马虎不得。若非顾及你，朕还要添上许多，巴不得将库内的金线宝石用个干净才好呢。”
“陛下……”
武皇对下面的人挥挥手道：“都出去吧。”
众人皆退，御前的人与皇夫的仆从则识相的守在殿外。
皇夫不明，问：“陛下，现四下无人，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武皇沉声道：“继儿及笄，她的婚事也该有着落了。皇夫可有中意的人选？”
皇夫抬头，欲言又止，只答：“臣愚钝，久居深宫，不识什么人。”
武皇继续说：“朕瞧着，丞相的长子就不错，年岁也相当。”
皇夫道：“臣的外甥颇为顽劣，不堪担当泰王夫。”
武皇似是满意地嗯了一声，才轻声说：“既如此，朕也不好勉强。朕瞧着季国公的嫡次子温婉贤淑，是个不错的孩子。”
皇夫回道：“陛下做主便是。”
武皇点点头，起身欲走，皇夫随之起身，正想行礼恭送，却被武皇强有力的手搂住了腰，揽入怀中。
皇夫睁大了眼，有些诧异道：“陛下？您这是……”
武皇一笑，将他搂得更近，道：“皇夫，你瘦了不少。别太劳累了。”
皇夫呆呆望着眼前的人，眼眶突然微红。一会儿试探他，一会儿又做亲密之举，到底想怎样呢？
他撇过头去，轻声道：“多谢陛下关怀。”
武皇没答，抬手硬生生将他的脸扳回来，随后便是猝不及防的一吻。直到皇夫面如绯云，她才放过他，调笑般开口：“万般风情，不及皇夫欲拒还迎。”
“陛下……”
说完武皇得意地飞速离开，仿佛生怕屋里的人追出来教训她一样。门外的侍卫也不知怎么回事，也急忙忙跟着陛下离开了栖梧宫。
皇夫呆立在殿内，一时失神，指尖不自觉触及唇上。想起刚刚的温情，又想起近日来的冷落，话语间的试探，片刻的心动也随风消散。
他心叹，陛下，您时冷时热，阴晴不定，到底要我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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