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季沉烽从电子阅览馆回到宿舍之后，才从舍友那里听说了今天校园里传得人心惶惶的消息。
“听说是餐厅的二楼整个都塌下去了，吓死人了。”
“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很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受伤了。”
“我也听说了，下午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一个学长回学校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也不知道伤得到底有多重。”
季沉烽闻声，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主动和舍友打招呼，询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反正都是学校里学生之间传遍了的消息，两个舍友自然也就没有藏着掖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季沉烽分享了校内的最新传闻。
“刚刚我看交流群那边有人说，好像有不少人回到宿舍后，都立刻收到了edu-7号发的禁止出入的通知。”
“确实，我也看到这个消息了，他们还提到了，当时餐厅那边，还有一群清理者出现。”
“应该是为了方便找他们配合调查吧，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另一个舍友不禁摇了摇头，不过语气依旧大大咧咧地表示道：“不过这件事总归是和我们无关了。”
季沉烽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错愕。
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联邦政府调查部的具体职责。
毕竟，网络上一旦真的有人跳出来形容那些超出人类形象的怪物，联邦政府的网络自然会将这部分信息完整的清理掉……
以至于，信息控制至今，在赛博朋克世界大部分普通人的印象中，全副武装的清理者便成了只出现在形式最危险、有很多人已经受伤的场合。
大多数只是出现在危机边缘的路人们，或许隐隐约约能够意识到，之前的意外和和巨大的危险、诡异的事态有关。
而这种充满了猜测和不确定的信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显然都是受到惊吓的人们在自我发挥的脑补。
两个舍友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季沉烽只是听他们的描述，心里便大概有了猜测。
他很清楚，联邦政府调查部的强势介入、以及现在中央大学对部分出现在餐馆的学生的控制，无疑都意味着一件事——餐厅那起“二楼坍塌”的意外事故，和联邦政府一直以来都十分忌讳的“污染”事件有关。
联邦政府从来都是不惜耗费最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并且配备了专门的超级人工智能来处理和“污染”相关的事宜。
同时，考虑到“污染事件”的特殊性，他们又只能三缄其口，从来不肯向公众透露丝毫和“污染”有关的内容。
反正遇事不决就甩锅给“反社会分子的恐怖袭击”、“私人工厂的高腐蚀化学毒气泄漏”、“放射性物质高强度辐射侵蚀”就完事了。
不过，这一次调查部只是和中央大学一起控制了出现在餐厅内部的学生，却并没有扩大“禁止出入”的人群范围，餐厅那边的“污染事件”，似乎并不是很严重？
想到这里，季沉烽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这种没有任何意义、却会导致公众事件的“污染事件”，应该和“巴别塔”那边无关。
“巴别塔”虽然盛产疯子，但是，他们好歹都是有目的、有目标的疯子。
这种不管不顾地在一个普通人云集的餐厅里搞出事的情况，除了能招惹来联邦政府军方的一顿毒打之外，还能达成丝毫的战略目的不成？
季沉烽的心里飞快的闪过这些个念头，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就是个单纯的意外，事情与他无关。
唯一需要稍微注意一点的，大概就是，最近调查部的sad-4号和工作人员在中央大学内部进行调查的时候，自己需要比平时更加注意一些，千万别像是郑小希一样，引来怀疑的目光就行了。
想到这里，季沉烽还配合默契地和自己的两个室友感慨了一句。
“对啊，这件事和咱们这栋楼里的人，都没什么关系吧？”
季沉烽笃定地说道：“毕竟，哪个贫民区出身的学生，除了打工赚钱之外，还有心思去吃学校外面的昂贵餐厅啊！”
季沉烽的话音刚一落下，三个人便互相看看，深有同感，以至于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
而就在他们斜对面的宿舍里，因为进了一趟医院的缘故，作为一个目前负资产在贫民区出身的学生人群中觉得称得上是一骑绝尘的关译心，则是刚刚喜提了72小时“禁止出入”的通知消息，以及学校第三食堂接下来的免费送餐服务。
应付完那些消息，关译心躺在床上，很快便再度被小怪物关一一那边传来的酣甜的睡意所传染。
或许是因为，关一一在难得吃饱了一次好吃的之后，陷入了纯粹的沉眠的缘故，现在的关译心比平日里更容易捕捉到这只小家伙的情绪反应。
关译心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她当然也十分喜欢美食，但要是条件实在不允许的话，为了维持身体能量，再难吃的东西，她也能面不改色的下咽就是了。
而这一次，原本只要想到这顿食物的来源竟然是怪物的眼球，便隐隐有些心理上不适的关译心，随着怪物的远去、血腥场面在视觉刺激上的逐渐减弱，她竟然也开始渐渐回味起了那劲道q弹、鲜嫩多汁的口感。
关译心：“……”
只要能抛开食物的来源不谈，这的确是她在这个赛博朋克世界里，感受到的味蕾最为享受的一顿大餐了。
当时忙着吞咽东西的小怪物关一一，简直幸福地仿佛整个长条都变得轻飘飘的，趴在云朵上打盹一般……
关译心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沉睡。
等她再度意识回转、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一丝冰冰凉凉的细微触感后，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关译心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有种身体极致放松后的舒适感。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令人难以形容，就仿佛是昨天晚上才做了个全身按摩、然后又在温泉里泡了两个小时，湿润的水汽带着些许硫磺的味道，微热的温泉水流瞬间抚平了身体上积攒的所有疲惫和不适。
等第二天在温泉酒店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简直整个人都得到了治愈，身体从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放松的轻盈感。
睡得比关译心更早的关一一，不知何时已经提早醒过来了。
它自己从那个仿佛介于现实与虚幻、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意识深处熟练地溜了出来，然后，形状分明的三角脑袋正习惯性地搭在关译心的手腕上，细细长长的身体则是随意地卷着尾巴尖，在床铺上舒服地压出了很浅的一条凹陷印。
“muamua！”
这只小怪物几乎是在关译心睁眼的一瞬间，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件事，然后，立刻无比欢喜地蹭了上去。
关译心浑身放松地撑着床坐起身来，似乎比平时更加柔软顺滑的黑发顺着肩膀慵懒地垂下去一缕。
她起身的动作，顺带着把正习以为常地挂在自己手腕上的关一一也带了起来。
关译心抬起手，一人一怪物近距离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关一一罕见的没有继续喊它那无比熟悉的“妈妈、饿饿、饭饭”三个字随机排列组合的可怜词汇量，而是精神抖擞地挂在关译心的手腕上，兴奋地一直喊着“muamua”。
关译心抬了抬手腕，掂了掂关一一的重量。
好像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奈何关译心并不是经常区菜市场买菜的老手，掂量重量这种极其需要经验和手感的事情，她还是不那么熟练。
可惜这里没有厨房秤……
她总感觉，关一一好像变重了一点点。
等到关一一原本悬空的尾巴尖被她晃得甩来甩去，这只小怪物很快便下意识地又把尾巴部分也缠在了关译心的手腕上。
关译心的眼神顿时微微一凝。
重量上的区别不那么容易分辨，但是，从长度上来说，关一一好像比以往多缠出来了小半圈的样子？
而关译心自己的手腕粗细，短时间内是不太会有较大变化的。
那么，产生变化的，自然就只能是关一一了。
“一晚上就长长了这么一截？”
关译心多少有些惊讶地问道。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长大了一圈、力量也在渐渐增加的关一一正无比愉快地缠着关译心叫唤：“吱吱唧唧！”
再加上关一一今天一早上都还没开始喊“妈饿饭”，昨天在餐厅那边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关译心实在是没办法不去联想，这一切的变化，都和昨天被关一一狼吞虎咽地吃掉的那颗怪物眼球有关。
关译心：“……”
这就很难绷了。
关译心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和稍微做了那么点功课，得知小猫小狗可能会不知节制的吃东西，所以每天定时定量喂餐、生怕小动物把自己胃给撑坏了的饲养人一样。
看着自己养的小动物虽然也活蹦乱跳的，但等到拎去宠物医院一体检，宠物医生顿时一言难尽、劈头盖脸的一顿委婉规劝。
——孩子因为天天吃不饱饭，所以才骨架矮小、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皮毛暗沉……
霎时间，饲养人顿时又是内疚又是惶恐不安，后悔的情绪简直喷涌而出，看着自家乖巧粘人但就是瘦瘦小小的小家伙，简直要心疼死人……
关译心“嘶”的一声，在自己的光脑里搜索扒拉了一会儿，很快便在床上投影出了一个测量尺。
她直接拎着兴奋地吱哇乱叫的关一一，试图把这只长条小怪物抻直了，比照着投影的尺子，测量了一下关一一现在的长度。
关一一虽然茫然不解，但还是乖巧地被妈妈拎来拎去，就连勾起来的尾巴尖都被关译心随手给抻平了。
很快，关译心瞥了眼投影出的测量尺的位置，关一一现在的身长大概是48.3厘米。
至于粗细，看着好像没啥明显的变化。
不过，关译心依旧找了根衣服上的细带，把小怪物中段大概是腰部的地方圈起来稍微测量了一下。
围度差不多是在2.9厘米。
可惜之前没专门测量过，要不然，有对比的数据会更清晰一些。
关译心自己是之前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至于陆离，他大概对关一一的身体数据非常感兴趣，奈何关一一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也只能作罢……
测量完之后，关译心直接把两个数字记在了脑子里，还不忘和关一一也说了一遍，“今天的身长是这个数，你自己也记一下！”
这个赛博朋克世界里的记忆，真的是很不靠谱的东西。
说不定什么时候，出个事就被人带去医院给强行清理掉了。
关一一很快将抻直了细长条身体又随意地甩着尾巴尖卷了起来，“吱吱唧唧！”
随后，关译心先陪着关一一玩了一会儿，然后才轻声叮嘱了一句道：“最近sad-4号在中央大学里排除线索，按理说，学生宿舍里面应该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
关一一听不懂关译心的详细解释，只是继续“吱吱唧唧”的叫唤，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有听没有懂、但绝对不让人冷场。
关译心并不介意这只小怪物的反应，她轻轻地捏着关一一的小脖颈——大概的位置，耐心十足地继续说道：“学校宿舍门那里明显可以根据通行证的情况确认进出人员，同样的，edu-7号可以随时控制出入权限，就意味着，它也能随时把权限授权给别人。”
“我这里暂时应该不至于被清理者盯上进来调查，但是，sad-4号做事的风格其实不太好评价……”
“但是，也不能排除，那边隔离有问题的学生的时候，地面的宿舍不够用了，然后往这边的宿舍里塞人的情况，毕竟，如果真要封存处理的话，地下的宿舍实在是容易操作太多了……”
关译心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叮嘱道：“反正，关一一你最近就算在宿舍里面，也不能自己随便出来玩，知道吗？”
关一一懵懂又茫然地看着关译心，“吱吱唧唧”了两声，然后，迅速点了点头。
虽然听不太懂妈妈说的内容，但是，通过意识链接，关一一还是能立刻领会关译心的想法，反正不管妈妈说什么，全都点头答应下来就是了。
看关一一无比配合的模样，关译心也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
“乖，”她揉了揉小怪物的脑壳，隐隐感觉那些细密的鳞片，手感似乎都有些微微的不同了。
似乎，连鳞片也变得比以前更加质地光润而坚硬了。
关一一熟练地把自己的脑袋往关译心手心里蹭，然后苦苦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冷不防冒出来一个词：“happy！”
关译心愣了一会儿，又听关一一仿佛还带着点哼唱调子的“happy”，突然回过味来。
卧槽！
这不就是幼儿园双语教材之前一直洗脑循环播放过的，sad和happy、悲伤和快乐这对反义词吗！
sad-4号的sad明显是缩写而不是真的悲伤，但是这不重要！
关一一终于开窍了才是大事啊！
关译心小心翼翼地讲这只小怪物捧起来，按捺不住地翻来覆去好好看了几眼。
关一一本来就整天爬上爬下，卷来卷去的，配合着关译心半点不违和，还特别灵活地绕着关译心的手腕直接原地起飞的飞扑了过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肩膀上。
“原来补充足营养，脑子也会变聪明的吗……”
关译心不由得喃喃道。
关一一之前表现得就是个小智障，现在明显变得聪明了啊！
一时间，关译心有些微妙地发现，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已经忍不住开始渐渐地动摇了。
关一一想要吃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
而是吃了之后可以让它变聪明的高能营养餐诶……
这谁能拒绝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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