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关译心似笑非笑的眼睛，陆离有一瞬间，甚至恍惚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听到关译心慢条斯理地问他，“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交代了”。
他不禁愣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关译心又把手机随便扔桌面上上了，单手托腮，瞅着陆离挑了下眉，“笑什么？”
陆离笑了笑，“分析得不错。”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关译心的问题，而是又和关译心提出了一个问题道：“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这个前因后果，在山上发现烈士陵园的门卫给我们传消息的时候，时间应该就足够你把这件事想明白了，我这一趟的确就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一直忍到现在才说？”
关译心和小怪物晃来晃去的手指稍稍停顿了一瞬。
小怪物一下子就勾着尾巴挂在了关译心的手指上，“呲溜”一下又翻上去了。
陆离瞅着小怪物刚才醒过来之后就又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不禁陷入沉思：这孩子不是有多动症吧？
关译心倒是不觉得小怪物在那里爬上爬下有任何问题，她瞥了陆离一眼，认真道：“那你还是高估我了。”
陆离顿时优雅地做出了一个愿闻其详的动作。
关译心却扯着嘴角笑了笑，幽幽道：“刚刚不是我在问你问题吗？你这就又反过来追问我了？”
刚刚的确是在故意引导话题的陆离：“……”
他脸上没有丝毫被人揭穿的尴尬之色，依旧从容不迫地解释道：“只是话赶话而已。”
把话说开之后，关译心也不介意这些，漫不经心道：“我先告诉你，我为什么在山上的时候，一开始并不觉得你们这么大的阵仗兴师动众吧……”
陆离：“嗯，你说？”
关译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实就是，我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遭遇了一些远比现实世界这边的阵仗更大、也更恐怖、更危险的事情。”
她似乎疲惫的人都要趴在会议桌上了，下巴抵着自己的手掌，只抬起头瞅了会议桌对面的陆离一眼。
关译心：“所以，在当时的我看来，你们这边为了应对那种不可控的危机，做出再夸张、再谨慎的事情，都是应该的，甚至于，你们当时全套防护服的专业素养，反而让我觉得稍稍安心了些。”
但是很快，关译心被穿越回来的惊喜所冲击到的大脑，便迅速恢复了冷静。
再加上父母坟茔旁那看似“父母显灵”的韭菜，如果是平时，关译心肯定会心跳加速的把韭菜薅下来收好带回家去。
然而，在她刚刚经历过“污染”和“畸变”的情况下，“父母显灵”的爱心韭菜可以说是格外的搞人心态。
关译心从烈士陵园回来的这一路上都忧心忡忡的，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而已。
不得不说，陆离这边安排的远离市中心的体检，算是让关译心那始终惴惴不安、绷紧了弦的心终于有了一个放松缓和下来的余地。
说到这里，关译心又微微停顿了一下。
“当时看到你们在烈士陵园外面那条路上设置警戒线，结合着你之前告诉我，失踪的人也并不只有我一个，我就在想，这件事的波及面到底有多广，当天，整个市区的各个主干道交通不会全都封了吧……牵扯到的人又这么多，你们怎么能控制得过来吗？”
陆离：“……所以当时的你其实是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误以为所有人那边的动静，都和你自己这边一样。”
关译心干脆的点了点头，“是的，并且，我并不认为你们这么做有任何的问题，我甚至还在担心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会不会受到危险。”
说着说着，关译心也露出了一点无奈的苦笑，视线在陆离身上衣物附着的血迹部分略停顿了一瞬。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也不是多余的。”
陆离终于忍不住追问道：“可是，你刚刚说，你并不知道这个小怪物的存在——”
他能感觉得出来，关译心之前和他说的那些内容，并非虚假。
小怪物的出现，是以关译心的昏迷为契机的，若非这个意外，不管是关译心还是他们，包括医院里那些检查设备，都根本没能检查出来有一只小怪物就藏在关译心的身上这件事。
而且，关译心后来一直在阻止这个小怪物张牙舞爪、到处肆虐，也是真的。
关译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怪物突然又凶狠地冲着陆离咆哮了一声，“吱唧！”
关译心顿时扶额：“……”
陆离冷静地问道：“它在说什么？”
关译心：“它没有那么完善的人类语言系统，只是从你的语气里，隐约觉得‘小怪物’不是什么好词语，所以在冲你嚷嚷，‘你才是小怪物’，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陆离：“……”
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这只小怪物也骂过他一句“你也是野生的”，顿时心念一动，有些心情复杂地和关译心询问道：“它是不是就只会这一句？”
关译心都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陆离：“你才是——什么什么，这小东西怎么每次都是这一句。”
关译心：“…………你对一个体型类似于冷血爬行动物的——智商到底有什么误解？”
陆离竟然瞬间被这个观点给说服了。
“也对，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智商和脑容量息息相关。任何生物的生命形态，也都和它们的生长环境息息相关。”陆流若有所思道：“我们只是不了解这种生物，但是，一些最基本的特征，应该还是符合生物的普遍规律的。”
关译心也在喃喃道：“那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出现。”
她稍稍打起精神来，苦笑着说道：“我失踪这顿时间的经历，和你们之前掌握的失踪事件的信息，可能存在较大的偏差，而这也是我私以为，你们的做法并不过激的缘故。”
“但是，随着和你之间的交流继续，我便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我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之前搞出来了这么大的阵仗，并非是因为知晓了我在失踪期间遇到的诸多事件，而是基于这边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的诸多考量。”
而这一部分，恰恰是陆离知道、宋叔可能知道，而关译心完全不了解的。
陆离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瞬，“你在失踪期间遇到的诸多事件——”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关译心的说法，不禁开口追问道：“和那只小东西有关吗？”
关译心却是继续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论：“我不知道。”
陆离确认道：“你不知道？”
关译心点了点头，“是，我经历的事情，有一部分最直观的信息，是不能说的部分。但是我可以确定，不管是不能说的内容，还是其它可以说的信息里，都没有这个小东西出现过的痕迹，我也只是隐约有些猜测。”
就在这时，陆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陆离神色一顿，立刻拿起电话，甚至不需要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便直接按下了通话键，“喂，我在。”
他倒是也没有要避开关译心的意思，就直接这么把电话接通了。
之前陆离明明也接过电话、打过电话，但是，却都没什么明显的铃声动静，关译心能够猜到，他应该是一直开着静音。
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只能说明，八成是陆离专门设置过的重要来电号码。
关译心朝着陆离那边看了一眼，适时的闭上嘴，并不作声，开始安静的低头开始玩自己的手机。
发现有人在艾特自己，关译心便先点开了班级的微信群。
明明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但是因为在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关译心看到班群里的同学讨论高考成绩的聊天信息，却顿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我还没想好要报哪个学校和专业呢！”关译心在群里随便回了一句。
下一秒，和她关系向来很好的同桌女生梁思艺、还有后座男生谢明珩的消息便直接私聊发了过来。
梁思艺：“宝贝！告诉我你具体多少分！还没想好学校和专业的话，大概的目标城市有嘛？我看看咱们有没有机会继续当校友！”
谢明珩就更干脆了，先直接发了一张自己的成绩截图过来，“你的呢？专业没什么想法的话，明天有空没？要不咱们出来见个面聊聊天？”
关译心原本复杂难言的心情，见到自己朋友这足够生活化的内容后，却不由得渐渐平复下来。
在地球上，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似乎都还是正常的，每个人的生活也都不曾受到影响……
这其实也是她最想看到的场景。
关译心之前一直担忧自己会把“污染”和“畸变”从那个赛博朋克的世界带回来，最恐惧的，并非是怪物本身，而是会不小心打破地球现实世界的平静和安宁。
关译心先把自己的高考成绩单同时截图发给了两个朋友，刚要和朋友闲聊几句，会议桌对面的陆离却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关译心。”
那声音里似乎压抑着太多无法言明的东西。
关译心顿时抬头，她看到陆离脸上的表情已然变得凝重，在灯光的映衬下明明五官俊朗白净，脸色里却透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深沉晦暗。
关译心和陆离对视半晌，动作麻利地拿着手机给自己的两个朋友回了条消息：“白天去看我爸妈了，身边没带手机，刚回来，还有点事，回头聊。”
梁思艺和谢明珩见状自然是有多少想要说的话都立刻先咽下去了，安慰了关译心两句便各自结束了对话。
关译心这才看向陆离，问了一句道：“怎么了？”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某个页面，然后将自己的手机从会议桌的桌面上直接推给了关译心。
关译心刚要伸手。
小怪物已经用尾巴尖去抽那个手机了。
陆离的眼角抽搐了一瞬，闭了下眼。
就小怪物那足够创死人的力道，陆离毫不怀疑，自己的手机被它抽飞出去，怕是连一块大点的屏幕碎片都捡不回来了。
结果下一秒，惨烈的破碎声却并未响起。
小怪物的尾巴尖抻出去之后，竟然将那个手机卷起勾了回来，然后将其交到了关译心的手中。
陆离沉默片刻，“…………孩子还挺懂事。”
关译心从小怪物的尾巴尖上把手机摘下来，随口道：“实在夸不出来倒也不必如此勉强。”
看到陆离手机屏幕上直接显示出来的并未打码、堪称血腥狰狞的画面后，关译心的脸上顿时只剩下一片毫无血色的冰白。
——那是一具状态极其糟糕的尸体。
死者的尸体上面出现了明显的溃烂痕迹，体表正常的皮肤坏掉融化成一片烂泥和血水之后，便露出了原本隐藏在身体内部的的机械骨骼和器官。
关译心的眼神颤动了一瞬。
虽然那张图片只是静态的画面而非动态的视频，但是，关译心不久前才在旧教堂里的时候，亲眼看到过一个被“污染”掉的贫民区信徒，身体突然发生诡异的“畸变”，长出无数根多余的肢体，直至身体完全溃烂成一团烂肉血水的模样。
相较之下，画面中这具尸体，似乎并未出现明显的诡异“畸变”过程，而直接进入了崩溃瓦解的阶段……
但是，尸体里面大面积的机械零件，不可能来自于地球。
以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就算是在实验室里面，也无法完成这种程度的人体机械改造……
陆离一直安静地等她看完。
等关译心默不作声的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又伸手推回给他之后，陆离直接把手机屏幕反扣了过去。
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在缓慢思考的动作。
片刻后，陆离才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说道：“这是在国外暗网上刚刚出现的一个视频中截取的部分内容，视频发布者表示，还有更多超乎人类想象的惊悚猎奇的高清视频可以售卖。”
关译心揉了揉额角，“不用花钱去买，我大概就能告诉你那个视频的原样是什么类型的，但是，和‘不能说’的部分关系太密切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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