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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润笔之资(五)

  王伦即席作了一首《踏青游》。

  “识个人人,恰止二年欢会。

  似赌赛、六只浑四。

  向巫山,重重去。

  如鱼得水两情美,同倚画阑十二,倚了又还重倚。

  两日不来,时时在人心里。

  拟问卜、常占归计。

  拚三八清斋,望永同鸳被。

  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

  从内容、曲调、境界…无论哪一个方向看,这首词都不出格。如果不是专业解读,普通现代人还不一定能理解它的意思。像这样的词,各类学生也是都不会关注的。

  但是王伦偏偏记得。

  他对诗词中的偏门都感兴趣,比如回文诗、藏头诗之类的。

  这一首就是,作者无名氏就是为崔念四量身打造的。也就因为有美女的野史在,王伦才记得那么牢。

  王伦在场的兄弟们,没有谁的文化修养算是高的,所以俱都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意味深长似打哑谜。但是因为王伦几首经典诗词的映衬,都为王伦的才学敬服。

  只有杨志识得些字,虽不觉得如何好,却感觉高深莫测,不理解肯定是自己读书少…

  而不识字的阮小七更是大眼瞪小眼,不明觉厉。

  崔念四倒是完全听清了这首词,乍听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可她不敢胡乱置喙----万一是自己功力不够----这是必然的----那时一桩雅事就变成了笑料!

  田为是个谱曲的专家,也是个藏头诗的高手,听了便觉得中间有古怪,但没往那方面想。实在是王伦一连五首绝妙诗词形象太过高大,他只敢猜测这首词的立意、引申、借喻…等可能。

  那种不敢叫好、也不敢称坏、甚至无法评价的感觉让人很痛苦!

  一霎时,屋里屋外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每个人都像看着皇帝的新衣一样想说却不敢说,这种场景让人窒息。

  王伦却像没事人一样,举杯打断众人的瞎想----不是遐想----他们的文学水平只能是瞎想:“娘子、田兄,且干了此杯!”

  对错愕中的崔念四,王伦也没点拨下。有些东西靠天分,就像前者天生唱歌就很好一样,学是学不开的,不懂就不必吃文学这碗饭。

  对着如云里雾里的众兄弟,王伦没再解释----对他们讲词,如对牛弹琴。

  老鸨却再一次发挥出了看人下菜的本领。她即使狐疑了半晌,却不妨碍她没声价叫好。不管怎么说,这是廖良在媚仙楼作的词,你们觉得不好,是你们层次太低领悟不到奥妙!

  她只抓住一件事:既然王伦敢不怕砸了他的牌子写,她就敢把运气押在他身上,毕竟真的恶心到词坛了,首当其冲的还是他!

  “老身敬小官人!”她说。

  觥筹交错之声又起,现在没有比喝酒更能掩饰场面的尴尬。众兄弟虽是武人,但是看场中老鸨和崔念四的目瞪口呆、听屋外的鸦雀无声,还不知道这首词写砸了?

  当然,哥哥也不可能首首都是名篇,李白、苏轼都做不到么。

  那就喝酒,刚刚王兄弟不是说了么,“聊作一笑耳”。人家早就有言在先,想来肯定是知道词作不咋地的,那就是戏作,不算水平。

  半晌,还是田为打破了沉默。

  “哈哈,哈哈!小官人,绝了!”他突然拍案叫绝道。

  你悟道了么?他似乎理解到王伦词中的深意,却把主笔人王伦都吓了一大跳。

  你才绝了!你全家都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田为,这家伙却手舞足蹈起来:“小官人,某解出个六个崔小娘子的名字,可对?”

  王伦笑笑道:“且漏了一个,田兄再看!”

  然后田为深思片刻,大声道:“是了!最后一个是谜字底,险些漏了!廖兄真的有急智!”

  他也是个猜谜的大家,若是平时,这词倒并不太难。只是没想到王伦竟然在急切之间挖了这么多坑,一不小心竟然漏掉了,真是砸牌子呢,只能暗叫惭愧。

  王伦便笑道:“田兄威武!”

  自己作了此词,只是沾了后人的运气,田为可是实打实的凭真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猜中了。虽说略有小瑕疵,不能抹杀他的水平。

  兄弟们仍然瞠目之际,崔念四却也笑起来:“奴家猜出一些了!官人好才情!”

  妈妈是个后知后觉的,却也明白了,笑逐颜开:“难为小官人了,顷刻之间竟然能够有这种急智…也是个有趣的人儿!”

  只留下杨志、朱贵一伙大眼瞪小眼,不知他们明白了什么?都是在打哑猜谜,读书人真是没劲!

  崔念四兴冲冲地遣人拿来纸笔,一句一句地抄下来解析。

  “二年”正好是二十四个月,所谓“廿四”月,这是第一次隐言“念四”的名字;

  “拚三八清斋”,“三八”自然是二十四,等于是王伦再次念叨了一次“廿四”;

  “如鱼得水两情美,同倚画阑十二”句,画阑有十二,同倚者二人,即“两情”,于是又让人无语地凑成了二十四…

  “似赌赛、六只浑四”讲的是骰子。掷骰子,浑四就是四点,六只骰子都掷出了四点,正好便是“廿四”。

  “向巫山,重重去”一句,巫山有十二峰,在长江两岸各六峰。巫山十二峰加一个‘重重’,即是双倍,于是又成了二十四。

  “两日”句里,一日是十二时辰,两日便是二十四个时辰,又是个“廿四”。

  最后一句是谜字底。“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一句中,梦字“有头无尾”,于是这个字就剩下“艹”和“四”,合起来便又是一个“廿四”!

  注:梦字的繁体写法是“夢”。如果用简体,大罗金仙也解不开啊。

  田为第一个用极短的时间内解开王伦所“做”的这首词的内涵,确实有两把刷子。至少对王伦而方,如果不是他在后世恰巧看到了这首词,绝对是解不出来的。

  崔念四无疑也是有才情的,初时未理解,一旦上心了,解得却是又准又快,王伦却喜欢她写的字。

  苏体的小楷,辅之以娟秀清新,充满着灵动之气。

  此刻,她仰望王伦,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崇敬。

  这人竟然在转瞬之间,用自己的名字入词,而且运用得十分之妙,却不比新写一首词更难上十倍?难为他把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自己竟然开始时还不理解!

  女人对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这是张爱玲说的,也是她对女性心态的总结。

  王伦感受到她那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暗叫一声惭愧。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才让自己从文字的搬运工变成了靓妹心中的迷哥!

  受之有愧啊!

  但是转念一想,哥为什么有愧?不管从历史的、伦理的、知识产权…的角度,自己就是这些作品的创始人,拥有无可争议的著作权!

  “娘子解得极对…想不到娘子蕙质兰心若此!借娘子名字一乐,娘子莫要生气…”

  崔念四怎么会生气?非但如此,作为青楼中人,她太知道这是个刷一波名气的好机会,要发动全东京人都从这首词里找一找,到底有多少个“廿四”!

  从此这里会留下她的传说!

  “奴家对官人的敬仰,如星辰之望日月!”此刻,她对王伦的佩服是真心实意的,五体投地。

  妈妈见机的快,立刻接口道:“官人对我家女儿恁地捧场!老身不胜感激,从此之后,媚仙楼但由着官人来去,不敢收取分文!”

  她打的倒是好主意,来这边坐一坐、喝喝酒能花多少钱?兴致来时,便作一首词,价值可是千金!

  但是杨志、阮小七等人听了却是羡慕不已----这里酒菜这么好,大寨主竟然可以混吃混喝,不亦快哉!其间焦挺更是神动:讲到有面目,只怕天下没有比王哥哥更有面目的人了!

  崔念四也是灵动,马上斟满一杯酒,纤手捧起到王伦嘴前,轻声道:“奴家天天在这里等着官人,早晚听曲子耍,岂不快活?”

  此刻的她,妙目微熏,秋波流转,艳颊红晕,柔弱若不胜酒力之状,别具一种难言之美。她本就具备天生丽质之姿,又在青楼熏陶良久,这些手段虽不娴熟,却更具有淳朴的杀伤力。所以有句话说的好,女人和酒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男人弄得昏庸不堪,王伦便是。

  难怪唐明皇面对杨贵妃搞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逸事来,若是王伦,连朝都不想要了!

  我这便算是做了入幕之宾么?等下是不是就能做些什么了?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对自己有免疫力的,要不要趁此良机,做些男人爱做的事?

  想到邪处,不禁浑身燥热难禁。就在她近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腹丹田之气却竟然没有压下来,真是咄咄怪事。

  他的年纪也是男人一生中火力最旺盛的时候,此前因为在雄性窝里少些诱惑,还能把持的住。现在被崔念四一撩拨,心理便苏醒过来。

  只是窗外一个声音不适时地响起,让他的春心一下子跑到爪哇国去了。

  “官人,太傅找你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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