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疯婆子慢慢躺下，我一把将她抱住，不顾被血浸染，心里的悲愤几乎是喷涌而出，泪水差点为这几面之缘的女人流淌，同时在心里咒骂巫铃儿禽兽不如。
可是刚骂了一句，就被疯婆子制止了，她望着巫铃儿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呼出了口浊气。
“怨我，我早该猜到她不想放弃的。”疯婆子以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几百年了，我只知道强迫她，算计她，却从未真正想过她要什么。
现在，成全她，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觉得遗憾，也不可悲。
我要走了，马上就能见到那个深爱我的男人。也不知几百年过去了，他还有没有在等我；也不知他听了我的所作所为后，会不会怨我。
嫁入巫家，守护这秘密挺累的，今天我终于得到了解脱，真的很高兴。”
看看我，疯婆子笑了，没有半点虚假，更不是敷衍，那是真正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却难以平静，抱着疯婆子的手更用力了，在她耳边问道：“新蔡县的山里，老房子被遗弃多年，又处在那种环境下，竟然很干燥没有半点湿气，包括地下室也一样。
而鬼庙倒抬衙那么重要的地方，却满是潮湿与腐朽的痕迹，你想借此提醒巫铃儿回头是岸么？”
疯婆子闻言闭上了眼，嘴角一勾，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只说巫氏一族总不见天日，所以最讨厌潮湿。
几声咳嗽，疯婆子嘴里喷出不少血，将我的衣袖打湿。
我正想办法帮她延续生命时，却听疯婆子以极低的声音嘱咐道：“再敲一下铜钟，老妖怪就会被拉下去，再不要让他出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的朋友会用护身铁，毁掉那石头的平衡，山脉因此而败，整座山将会夷为平地。
你有近二十分钟的逃离时间，找一条不起眼的栈道，能直通外面。
有人破坏了我，约束鼍丧行动范围的布局，现在他可能在任何地方，最好小心。不能让他离开，千万不能。”
跟着，她大力揪住我衣袖，瞪眼咬牙道：“帮我找出陷害巫铃儿的人，帮巫氏一族报仇。拜托……拜托……”
也许这是她第一次求人，最起码是我听到的第一次。
尽管说到最后，因为生命即将走完，声音变得极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于是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表示答应了这最后的请求。
一行清泪缓缓滑落，闭着眼，即将面对死亡的疯婆子，竟然回光返照地哼唱起了歌。
那是我们初次相见时，她在林中唱的歌，现在终于能听清歌词了。
阿娘在山中，期盼亲儿回，双眼泪流早已干啊，孩子你在哪边？阿娘带你过山海，走进仙境井门开；若要摘得那美丽的花，送给孩子呦，阿娘脚踩高空，步步艰。世间哪个阿娘不爱儿，不求回报，只求安。
歌声飘飘荡荡，一遍又一遍地重读着，声音越来越小。
实际上巫铃儿想知道的一切，和疯婆子要说的话，全在这首歌里了。
当初听到还不以为意，现在却深有感触，甚至可以说是动容，替这个母亲不值，替她付出的不值。
尽管我没办法断言对错，但打心底里认为，一个深爱着女儿的母亲，想要挽回自己的女儿，又能错到哪儿去呢？
我的心随歌声而起，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想起了很多美好的往事，却因为歌声骤停，一切又重新消失不见。
一股无名之火直冲顶梁门，我将疯婆子轻轻放下，帮她整理好遗容，取出身上那把假护身铁，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也就在这时候，那恶心的声音再次出现，完全是幸灾乐祸，没有半丝怜悯与同情。
“少年，巫青禾死了，不如咱们做笔交易。我教你放我出去的办法，事成之后，帮你除掉身上的久生木之力，让你重做正常人怎么样？”跟着，他又含有深意地一笑，补充道，“当然，你如果想得到长生的话，我也有能力做到，那是巫氏一族数千年都不明白的真相。如何？”
这条件真够吸引人的，我立马忘记了一切悲伤冲过去，询问此话的真假。
察觉到我摇摆不定的山中人，得意一笑，满嘴都是保证，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当他正要教我如何解开困局之法时，我却问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那日在地下的鬼庙倒抬衙大殿，曾见过地上有幅画，画中一人因该就是那千年尸体，不过他手中擒着锁链，锁链一头连着许多干瘦如鬼的怪物，怎么看都和你口中的鼍丧很像。对此，您能给些提示么？”
一听这话，山中人表情猛地一变，马上问我画的周围，还有什么古怪。
想了想后，我才记起那些奇怪的，好似画一样的刀体文字，大致对他做了描述。
山中人听完后一下就精神了，连说话的语调也变了，颤声叫道：“他们还在找我！他们还记得我！他们还活着！好、好、好！我要出去，我要回到那片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他似乎懂得和尚说的竹邑族文字，莫非他与竹邑族有什么关系？
见他如此兴奋，我奇道：“是你说的那处秘境么？难不成真的存在？不对啊！现在科技发达了，好多人深入研究这片土地，不说全部研究过了一遍，起码知道了不少。
像您说的那种通天大树，因该早被发现了才对，可至今新闻和电视里都没提过啊！
前辈，您会不会搞错了？”
没有生气，更没有表示不屑，山中人只是微微一笑，告诉我想要找出那秘境，需先找钥匙，否则秘境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片荒芜而已，没有任何特点。
我原本想继续追问钥匙是什么和秘境所在位置，但转念一想，恐怕问题一出就会引起他的警觉，还是先放一放再说。
于是话锋一转，我问山中人当年来找过他，说与我感觉很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因为兴奋，他这才吐露真言，说那个人是我口中所提，文勘所里的一员。但具体叫什么，山中人没问，因为对方竟不守约定，在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跑了，没把他救出去。
说到这，山中人忽然警觉起来，表情一冷，问道：“少年，我真觉得你和他很像。现在套我的话，是不是也想在事成之后反悔呢？哼哼，我可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快，先把我救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就听山外有闷响传进来，跟着隆隆声不绝于耳，大地开始颤抖。
我知道，是汤一局那家伙遵守约定，启动了某种机关。
回忆起疯婆子的话，我马上想到假村长家地下的那块陨石，上面不正好有个能容下护身铁，好似钥匙孔的凹槽么？
尽管当时我曾检查过陨石附近，的确没发现有什么机关陷阱，但疯婆子言之凿凿，现在外面异响不断，似乎不能再用想当然去考虑了，还是早走为妙！
同时山中人在一旁催促，就说疯婆子已经让人搞垮了山脉支点，一会我们都要被埋葬在山里了，就算他拥有长生也会无重见天日之时。
同时还不断提醒我，没了他的帮助，我也离死不远了，为什么不合作，各取所需呢？
如果将他救出去，他保证不仅能帮我续命，还会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比如十几年前来的那人长什么样，问了什么问题；另外就是当年谁蛊惑了巫铃儿，这才造成巫氏一族和守军后裔反目，引出了这一系列的悲剧等等。
听他嘚啵嘚啵个没完，我没讲话，只是以一笑做出回应。
跟着脚尖踢起地上的假护身铁，一把抄在手里，在山中人惊叫声中，直接砸向了铜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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