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涂兴旺家不过两丈远的一座小木屋里，涂林夫妇坐在方桌旁与一对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夫妇正交谈着
“你们家的情况俺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也不能苦了俺家翠花啊”
坐涂大嫂对面的妇人说道，她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入目皆是残破腐朽，不管是房屋还是家具，而且人一多了这屋内空间就显得很是狭窄
“呵呵，年轻人只要勤快就饿不着”
涂林脸上带着笑回应道
“是啊，只要勤快”
涂林对面的老汉补充了一句，缓和了下气氛，不过随后他又笑着道：“你家是有两个娃吧，就这点屋怕是不好住吧”
“屋是有些小，但冬暖夏凉，俺们住的可舒服了”
涂大嫂立马笑着道
妇人横了自己男人一眼，干脆的道：“俺就直说了吧，要想俺家翠花嫁过来，必须有个新屋”
又是关于住房的问题，涂林夫妇为了给儿子找婆娘也是操碎了心，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他们便哑口无言了，已经有好几门亲事就这么黄了
因为他家是真穷，夫妇二人是佃农，大儿子涂青整日游手好闲，小儿子涂福今年才十岁，一家人吃穿都是紧巴着
“我们正准备建房子呢”
这次涂林不同以往的直面回应道
“具体日子多少，姑娘可等不起”
妇人腹诽
“马上就建，今年就有”
涂大嫂眼珠子一转也硬气的说道
“真假，你们哪来的钱？
妇人不由质询道
天底下没有傻子，同是盐水村人对于他家情况还是门儿清
“你们等着便是，很快就会有了”
涂林摸着胡须轻笑着道。
另一边的涂兴旺整日跪守在坟前，他在不到两日的时间里失去了爹娘
哪怕是心智再成熟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何况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给俺滚”
忽听闻到脚步声的涂兴旺头也不回的大吼，他知道又是那害得娘想不开的傻子来了
“哒哒”脚步声并未停下，涂兴旺一把抓起地上沙石便要朝身后扔去
“娃娃别激动”
出现在涂兴旺身后的并不是大哈，而是一个蓬头垢面，手上握着一根竹棍不停敲打前进的男人，他的眼睛微眯翻着白似要努力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你背上的是什么？
涂兴旺有些好奇的望着瞎子背上那从未见过的半弧形乐器
“这叫琵琶”
瞎子的声音很是低沉，听的人很是舒服，他并未因为眼前是个少年而显得傲慢
“有水喝吗？我渴”
瞎子问
涂兴旺将自己的葫芦拔开塞子递给了他，瞎子那指甲修长的手摸索着接下
“大叔，你会念经吗？
似想到什么，涂兴旺忽然问
“会”
瞎子呡口水来回漱了下，他那八字胡也跟着动了动
“那麻烦你为我的爹娘念上一段吧，我想让他们安息”
涂兴旺牵着瞎子走到坟前，还为他搬来一块石头做凳子
“生命终究有终点，苦难往事依旧残”
瞎子感叹了一句后便躬身坐下，有模有样的念了起来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愿我往生彼佛国，
离苦得安乐无量。
众生皆度往生岸，
离苦得安乐无量。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若是徐心在此自能听出这是往生咒，而这瞎子他也有些映像。
大哈还是坐在那颗柳树下，正直午后他那满是血丝的眼睛也迷迷糊糊的合上了
“二娘”
身在一片大山中的大哈不断叫喊着，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终于在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久后，他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孙二娘一袭白衣，依旧是那日大雨中他见到的样子
“二娘”
大哈感觉胸口一瞬间被什么充满了，他小声呼唤着，猎手猎脚的走到孙二娘身边，生怕惊到了对方
“小马”
听到这句熟悉的叫唤，大哈脚步停了下来，眼中忍不住的就要流泪
自从来了盐水村，有的人怕他，有的人厌他，唯有孙二娘将他当人看，这个外柔内刚的农村妇女有着一颗无比善良的内心，也正是这个特质深深吸引着大哈
在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骂他大哈的时候，只有孙二娘看他健壮，为他取了小马这个名字
“小马对不起，那天俺打了你”
孙二娘无比温柔的看着大哈说道，伸手似要摸他的脸
“不不不，没关系”
大哈连忙退后摇着头，眼睛都不敢看孙二娘了，这么近的待在一起，让他感到窒息
“小马我要走了”
孙二娘微笑着道，伸手为他拿掉头上的叶子
“你能帮我照顾小旺吗？
大哈只是单纯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
孙二娘依然笑着，只是身影变得模糊了起来
“起来，给俺起来”
正此时涂青正用脚踢着他，睡意也消了
大哈一如往日的站起身来，迅速躲在了柳树后
在涂青身后还站着几个汉子，涂兴旺被他们如猴般提着双手，鼻青脸肿的显然是挨了一顿打
“钱！
涂青手中拿着一把柴刀，恶狠狠的盯着大哈
原来涂林一家早将涂兴旺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没看见钱，于是抓住涂兴旺搜身也没看到钱
涂兴旺不说藏在哪儿便也挨了一顿打，有村民看着总不能将他真打死了，最后也只有找大哈了
“我没”
大哈浑身发着抖说
“俺都说了，钱已经被俺花啰”
涂兴旺此时反而笑了
对于这个大自己的兄长就没什么好感过，因为对方从来不跟他玩还让其他孩子孤立他
最令他感到反感的是涂林还和村里的孩子开他娘的玩笑，每次他上去反驳都会挨上其一顿打骂
所以他就算死也不会将钱交给涂林家，哪怕那是他的大伯，这是他的堂哥，对于这个已经没有父母的家来说，亲情早已无所谓了
“我让你说话了吗！
涂林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来，避无可避的涂兴旺被抽的嘴皮破裂流出血来
“呵呵，有种你就杀了俺”
涂兴旺望着已是灰蒙的天，他此时也想一走了之
“你以为我不敢”
涂林拿着拿把生锈的柴刀，这刀还是涂兴旺家的，这几日除了钱家里的东西早被亲戚们分的干净
“来吧！
涂兴旺竟在此时大声吼道，虽然他知道涂青不会真杀他，但此刻他真的希望对方气血上头给他一刀
“没有钱俺就讨不了婆娘，你们不让俺好过，俺就弄死你们”
涂青怒发冲冠举起柴刀就要劈下
涂兴旺也闭上了双眼，此时他想到反而不是害怕，而是母亲的笑颜
“啊啊啊啊”
然而就在此时涂青忽然大叫起来
涂兴旺睁眼一看，只见大哈正一只手提着他的盒子一只手抓住涂青拿刀的胳膊
此时他的眼神又变回了那日的坚定，仿佛正常人一般
“大哈癫了，大哈癫了！
周围几人一见这架势哪还敢上前，纷纷躲开了老远
“大哈你给我放手”
不管涂青如何挣扎那只手就是死死掐住他的手腕
涂青此时真怕大哈拿着他的黑盒子给他脑袋来上一下，那天的记忆依旧如新
七年间从来都是被人骂不还嘴，被人打不还手的大哈忽然就变了
原本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涂林夫妇这才一直顾忌，不敢打直接出手
“大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涂林立马跑了过来
他其实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况，办法都是他们夫妇的，作为长辈有些事情涂青更方便去办而已
“大哈，放开他吧”
涂兴旺虚弱开口
“哼”
大哈一松手，涂青便被放下了，接着他抱起地上躺着的涂兴旺走向那座木屋亦如那个雨天。
几日后
“开门，开门”
身穿甲胄的士兵敲着门
“吱呀”，门开了
“你是涂兴旺？，马上跟我们走”
士兵拿出一张纸上面赫然有着涂林的签字
现在是战时按照规定每一户超过三人的必须有一人服兵役，而涂兴旺便是涂林那一户的人了
“等等，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涂兴旺还想解释，但身后两边已各自站上了一名士兵
“身先士卒，为国捐躯乃是匹夫之责，你已满十五周岁符合征兵年龄，跟我们走吧”
为首的士兵似乎不准备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说完便已转身，而他身后的士兵也推着涂兴旺向前
此时涂兴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涂林夫妇害的
当初涂家要安排一个人参军，就是他父亲涂磊站了出来，为了哥哥一家四口的幸福而牺牲了他们一家三口
如今还是为了他们一家四口人而牺牲涂兴旺
谁人不知参军是九死一生的事，既然钱暂时找不到，那就直接夺走房子，只要涂兴旺去了军队一切便是他涂林家的了。
“你站这里干什么！
见一个高大身影急匆匆从前方跑来，为首士兵按剑问道
“放开！
大哈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想抗军命！
几名士兵立马围了上来，将大哈包在其中
“大哈你来做什么”
涂兴旺的话刚出声，便有一名士兵已经高高飞起
只见大哈手拿黑盒横扫而过，气势无比凶悍，手握长枪的士兵们竟被打的武器脱手，纷纷后退起来
“大哈他们是官人打不得”
涂兴旺立马上前制止，娘告诉过他不能惹这些穿着好衣裳的人，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官，惹了他们准没好事
“呼，呼”
大哈也在此时停了下来，此时的他眼神竟有些犀利了起来，周围士兵只敢用矛指着他，却再没人敢大声朝他呵斥了
“他是谁？
此时为首征兵的长官向村民们问道
“他叫大哈，是个傻子”
一个妇人答道
“好，这是个人才，他也一起入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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