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造反你穿越的意义是什么？”
武照雪似乎很是意外邹浩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看过很多的穿越小说，每一个主角在穿越后都似乎要走推翻统治集团的路子，要么是自我实现，要么是实现更高的目标，你说你前世只是一个货车司机，你就不想像其他的穿越者一样，做皇帝或者是实现自己的抱负什么的？”
邹浩然笑道：“你都说了那是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做的事情。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什么主角，我的人生也不是小说情节，我就是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些被作者定义的小说角色。”
“我不确定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不是虚构出来的，但是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任何的变革都不是一个个体可以引发的，而是需要深厚的基础，在适当的时候由某个个体引爆出来，英雄造时势缺少物质基础，时势造英雄才是符合发展规律的，穿越者造反夺权问鼎天下，或者是彻底改变世界有着一个前提，那就是作者已经给他设定好了仅此而已。”
“现实不是小说故事，我们没有那么强大的金手指，无法在短时间内将这个世界改造成我们熟悉的样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推动社会改变的力量是什么。”
他真的觉得自己和造反两个字无缘：“人之所以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求生的本能推动着人去求活，不择手段的求活，包括造反这种最为激烈的手段。”
“你和我需要为了求活去造反吗？不需要，因为我们早已经度过了生存危机。”
武照雪反驳道：“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只能做一次过客而已，那我们的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你觉得我们是个过客？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邹浩然很不理解道：“是谁告诉你想要改变世界就非得要推翻原来的一切事物？那太极端了。”
“你是想说意识形态限制了我的认知？”武照雪双拳紧握着，情绪有些低落。
邹浩然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道：“你还不了解这个世界，正好要去长安，我们走陆路，让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邹浩然深知和女人没办法讲道理，最好的说服方式就是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的人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武照雪的出身决定了她与邹浩然之间必然会存在严重的分歧，邹浩然需要用现实来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武照雪对原有世界的理解虽然和邹浩然是建立在同一套理论上的，但是双方截然不同的教育背景和专业背景让他们之间很难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
邹浩然不敢说自己的认知一定是对的，但他知道这个不正常的大唐的一个可行的发展方向，而不是去生搬硬套一种脱离大唐的现实情况的模式。
当然，武照雪说的造反也不一定是要照搬那套模式，但她没有继续与邹浩然争论。
一切以事实为基础的原则她还是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不正常的大唐，在真正认识大唐之前，二人的争论像是鸡同鸭讲，又像是跨服聊天，完全找不到可以相互理解的基础。
两人的婚礼自有人准备，他们不需要太赶时间，可以慢慢的北上，亲眼见证大唐地方上的人物与风貌。
对其他人而言，想要走过着几千里的路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是交通不便的问题，还有沿途的关卡排查身份文牒。
邹浩然早就暗示李二放松对人口流动的管控力度，李二也在悄悄推动，但是来自皇帝的命令在实际上出动了地方的利益，执行的力度近乎没有，特别是在朝廷的官员考核标准没有调整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府衙会允许治下人口的自由流动。
这也是武照雪很爱吐槽的一点。
前世的她早已经习惯一张身份证走遍全天下的生活，很难理解大唐对于人口的严格管控的措施。
不过随着她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解到的各地情况也越来越多，对于大唐朝廷管控人口流动的举措也有了一些理解。
不是朝廷非得限制人口流动，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和交通条件完全与后世没法比。
在后世，只要有网的地方就能随时确认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可在大唐，想要确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信息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到居住地确认，一个是用身份文牒上的信息道地方府衙查阅卷宗来确认，换个地方就不灵了。
武照雪很难接受大唐这种将人口禁锢在一个地区的管理方式，但是她可以理解人口流动一旦安全失控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大唐朝廷出此下策是被逼的没办法，同时这种控制人口的方式也是几千年来积累下的最为行之有效的维稳手段，在技术条件没有巨大提升之前，只能如此了。
她一路上看到了底层百姓的困苦，看到了自然条件对于地方发展的限制，也看到了邹浩然为改变这些落后局面做出的努力。
渐渐的，她终于明白，这是个与前世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真不是可以照搬后世经验的时代。
两人走到襄阳时，她对邹浩然说：“不用再看了，我们直接飞长安，我现在对那座传说中的城市更有兴趣。”
邹浩然开玩笑道：“死心了？”
她摇着头：“不是死心，而是我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这不代表着我就认同你的想法，希望你不要误会。”
“得，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还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慢慢的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怎么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你知道我前世的经历？”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我懂，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在正常家庭中长大的人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你是孤儿？”
“嗯，两辈子都是。上辈子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辈子倒是知道父母是谁，但没有见过他们。好在我的运气不错，前世有好心人资质，顺利完成了学业，找到了一份虽然没啥前途但是可以立足社会的工作，这一世有百家门的长辈和同门照顾，都没有受过什么罪，所以我没有什么阴暗的心理。”
“那你真的挺幸运，没长歪就算是不容易了。”
“嗯，没长歪，不偏激，我应该感谢所有人。”
“所以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你更圆滑，更知道其他人需要什么？”
“苦难不是什么良药，但它可以让我知道遭受苦难的人需要的是什么。”
“大唐的人需要的是什么呢？”
“稳定，温饱......一切可以让他们生活的更好的东西，一些我们在前世习以为常、唾手可得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都是难以想象的奢侈品。”
“我们前世过得真幸福！”
“是啊，是很幸福，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前世能够得到那些奢侈的条件和环境不是因为那个世界够和平，而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强大而稳定的祖国，是她保护着我们免收外界的伤害。”
“离开了那个世界才知道和平繁荣这四个字是多么可贵。”
“所以才有人说出国之后才知道爱国，凡事就怕对比，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屁股没有坐歪。”
“呵呵，你好像跑题了。”
“你在新州就没发现我做的事情事实上已经在挑战这个时代的底线了吗？”
“生产资料全都集中到了你的手里，我有些看不懂。”
“你可以明说的。”
“你在岭南的所作所为和造反没什么区别，可你为什么说自己不造反呢？”
邹浩然想了想，跺跺脚下的古老城墙，笑道：“很多时候润物细无声要比火烧连营效果好。”
“这个时期的大唐刚刚从隋末的创伤中恢复过来，我要是直接推倒重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个世界多出了武者和修士两个特殊的群体，不过它的本质并没有改变，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不得不小心再小心，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现实当中没有容错率一说。”
“从我想要做一些事情开始，我就是如履薄冰的状态，你的出现更是加剧了我所面临的情况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伙伴，而不是敌人。”
武照雪抚摸着垛口上遗留下的战争的痕迹，缓缓道：“你就不担心我手里的女皇剧本上演？”
邹浩然自信道：“不会的，你没有那样的机会。”
“你哪里来的自信？靠你那个随身空间里的那些资料和设备吗？”
“那只是基础而已。”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努力成果给我做了嫁衣？”
邹浩然摇头：“不怕。”
武照雪不解道：“你为什么可以如此自信？”
“因为要改变这个世界，技术只是其一，却非唯一的决定性条件。”
“此话怎讲？”
邹浩然指指襄阳城里涌动的人群，问道：“你认为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可以和谐的共存，并在遇到威胁时可以团结起来抵抗外敌？”
武照雪脱口而出：“群体认同！”
“更深层次的原因呢？”邹浩然又问道。
这次武照雪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文化吗？”
“嗯，就是文化，确切地说是以儒道佛及诸子百家理念和长期以来中州地区行成的群体共识杂糅而构建起来的一种核心价值观。”
“哦？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我不是学者，只能有自己的理解来表达我对中州文化核心的认知。”
“说来听听，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理解中州文化的。”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你应该也能想到。”邹浩然带着她来到城下，寻了一个僻静的酒楼，点了菜才接着说道：“我来到大唐十几年，最大的感受就是中州文化的包容性。”
“前世的时候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只有我们能够传承下来。”
“网络上有一种论调，说是中州的长盛不衰是因为我们的文化具有强大的包容性，无论是谁，一旦融入了中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化。简单来说就是谁赢了谁就是中州之主。”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种论调很有道理，可以解释为什么其他文明模式下的国家没了之后就真的没了，我们却一直存在，哪怕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统治者和统治阶层，中州依然是中州，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罢了。”
“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渐渐发现这种论调乍一看很有道理，可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其中的漏洞。”
武照雪好奇道：“这种理论听起来挺有道理，逻辑也没什么大问题，漏洞在哪里？”
邹浩然道：“它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武照雪问道：“什么问题？”
“它忽略了中州本身不是一种简单的文化体系，还包含了生活在这个文化体系下的具体的人。”
邹浩然解释道：“它忽略了人的作用。文化是死的，人是活的，文化的载体和推动者都是人本身。”
“按照谁赢了谁就是中州之主的说法，完全无法解释其他文明体系下的国家消亡之后就真的消失了的情况。”
“文化在人群中传播，中州之主完成更替之后并不会把人杀光，而是想尽办法实现对其的有效统治。看看其他国家的情况也是如此，国家消亡但是主体的人口还在，意味着文化的主体并未消失，同样的情况下，可为什么只有中州的文明延续下来了？”
武照雪插话道：“也许是文化入侵造成的，他们的原有文化与新的统治者带来的文化相差甚远，无法相互融合，加上新的统治群体武力改变本地人群的信仰观念文字律法，切断他们的文化传承并不算难？”
邹浩然摇头笑道：“你这就陷入了悖论当中，文化的惯性是很强的，不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武照雪又道：“那就是他们原有的文化与外来的文化相比处于劣势，被取代也有可能。”
邹浩然再次摇头：“不不不，一种可以创造出辉煌文明的文化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文化本身没有优劣之分，只看适不适合。”
武照雪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别绕圈子，你带兵打仗也要说罗圈话吗？”
邹浩然道：“忘了你是军人出身，喜欢直来直去。好吧，我直接说重点。”
武照雪竖起耳朵，想听听邹浩然到底能说出什么高论来。
邹浩然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我认为一种文化可以延续下来主要看是看承载文化的人群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在吸收外来文化的同时完成新事物在旧有的文化体系当中的自洽。换句话说就是同化外来的文化的同时完成自有文化的内部调整，不同于强调同化能力，文化的自我调节能力才是中州文明区别于其他文明的根本所在。”
武照雪听得云里雾里，更加不难烦起来：“麻烦你抓住重点，用一句话表达你想表达的东西好吗？我没心情听你展示自己的语言水平，你的语言水平可不这么好！”
邹浩然尴尬笑笑，摸摸鼻子，说道：“我认为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中州文化的内核，只能选择打不过就加入的策略。”
武照雪蹙眉道：“你是说来自后世的文化还不如这个时代？”
“不可能，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特别是两宋与明朝的强化发展，还经历了两次异族王朝和数十年的信息大爆炸洗礼，后世的文化早已经进入了一种更高的层次才对！”
“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你理解错了。”邹浩然摊手表示无奈：“我不是专业的学者，表达能力有限，你将就着听听，听不懂是我的问题，你没必要生气。”
武照雪轻哼一声，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觉得他有些不知所云，但武照雪听得有些不明觉厉的感觉，想继续听他对大唐文化的一些论断。
她其实听明白了一些邹浩然的想要表达的东西，无非是没有能力处理生产力快速提升带来的文化冲击，想要徐徐图之而已。
但她之前从未深入想过文化方面的问题，听听邹浩然的理解对她更深入的了解这个不正常的大唐有帮助。
邹浩然说到这里，有些把自己绕进去了，让她一打断，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了，回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或许能把这个问题给你分析透彻。”
“是你说的那个老乡吗？”
邹浩然并没有直接透漏过皇甫多宝的身份，但是皇甫多宝的岛主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武照雪在新州见过那些整理后的资料，也在无意中听邹浩然说起过他们还有一个老乡在这个世界，两相结合一比较，猜出皇甫多宝的真实身份并不难。
邹浩然也没想过隐瞒她有关皇甫多宝的情况，反正他还需要与皇甫多宝合作，她早晚会知道的。
“嗯，那是一个早我们三百多年过来的家伙，人老成精，帮过我不少，如果他知道又有老乡来了，估计会很高兴。”
武照雪惊讶道：“什么？他活了三百多岁了，这怎么可能？”
邹浩然拍拍她的手：“这是个不正常的世界，我师父冉闵也活了几百年了，周胜年纪更大，没什么好奇怪的。”
武照雪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最近这段时间的见闻了。
冲击力有些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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