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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暗潮涌动水已浑

  白天不是行动的好时机,尤其是对于两个应该身处大理寺监牢之中的两个在押嫌疑犯来说。

  对于傅棠之死一案,宋钺掌握了明面上所有能掌握的东西。

  当日在秦王府,傅棠的尸体在轿子里被发现之后,现场直接就被保护起来,直到大理寺和刑部的一起到了之后,那轿子才由大理寺的衙差抬回了大理寺,至于傅棠的尸体,因为案件没有告破,并且皇上也极为重视,尸体目前被保存在大理寺中,用大量的冰块保存,如此才能尽可能的保存尸体,不腐烂发臭,一来,毕竟案子没有告破,尸体身上说不定有线索;二来,那尸体可是左相之女,在新婚日当天暴毙的准秦王妃。

  白天不能去大理寺,时间又还早,并且时间宝贵,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等天黑了好行事。

  贺境心带着宋钺,七拐八绕的,钻了不知道多少个奇奇怪怪的洞,有走过几条乱七八糟荒草丛生的小路,宋钺甚至怀疑,这些地方,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有人走。

  宋钺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地方的?”

  “自然是坐在朱雀街上,时不时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听来的。”贺境心道,长安城里人来人往,每个人无意识间透露出来的一两句,加在一起,那就很多了。

  宋钺听了贺境心的解释,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呢。

  贺境心最后带着宋钺,出现在了一家简陋又不起眼的小院后面,贺境心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有人来开了门。

  开门的人愣了一下,盯着贺境心看了一会儿,随后蓦的睁大眼睛,“是贺大师!”

  宋钺:所以贺境心之前女扮男装去相面有什么必要啊!直接一眼就被认出来了啊!

  那是个中年汉子,瞧着有些瘦,长得十分憨厚老实,见着贺境心,连忙将贺境心让了进来。

  贺境心提出要借两套衣裳,那汉子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就借了。

  等到贺境心和宋钺两人,再次离开那小院的时候,原本容貌出色的宋钺,俨然一副农家小娘子的样子,而贺境心,则是刻薄又脾气暴躁的农家老爷们儿。

  宋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境心,都惊呆了,“你要早点露出这样的本事,我们根本不需要躲在棺材里进城吧!”

  贺境心无语地盯着宋钺,“我们必须待在棺材里进城,是因为我们拿不出路引啊!”

  长安城作为帝都,进出管理自然是非常严格的,若是身上没有路引,根本不能进入长安城,贺境心和宋钺,现在可是两个在逃犯。

  他们藏在棺材里,从开远门的位置进城,还是占了一个开远门距离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非常近,这里经常有运送棺材进进出出之人,看守城门的守卫,一般见到了相熟之人,不太会检查棺材,毕竟大多数时候,谁会愿意晦气的躺在棺材里,又不是想死。

  宋钺:……

  宋钺是的确忘记这回事了,实在是他现在,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贺境心,根本看不出贺境心原本的样子了。

  “你明明可以让自己变成爹都不认识的样子,怎么去朱雀街摆摊的时候,做的伪装那么敷衍?”宋钺不理解。

  贺境心道:“当然是因为没必要啊,长安城里讨生活的妇人多了去了,只要不过分,怎么样都行,我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不是真的为了隐藏我的身份,再说了,我也没啥身份需要隐藏的,倘若不是我一时不忍心,提醒了左相夫人,给我自己留下了祸根,你信不信,我现在还是声名显赫的贺大师。”

  宋钺觉得贺境心说的,也有道理。本朝民风还算开放,对女子的限制没有到十分离谱的地步,像贺境心这样,抛头露面讨生活的,并不是个例,长安城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并不会对此大惊小怪。

  “走吧。”贺境心看着宋钺,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宋钺被贺境心看的心里毛毛的,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直觉又告诉他还是别知道的好,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去哪儿?”宋钺问。

  “去崇仁坊。”贺境心道。

  此时,贺境心和宋钺所在的位置,距离崇仁坊不算近,宋钺就认命的掏了银子,雇了一辆车,送他们到附近的务本坊。

  车夫送两人的路上,宋钺不动声色的打探,城内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结果并没有。

  他和贺境心越狱这件事,竟然真的被许百成瞒的死死的。

  宋钺心情十分复杂,很想问贺境心,她到底抓住了许百成什么把柄,能让他忌惮到如此地步。

  此时,大理寺中,许百成的脸色,犹如暴风雨前来,阴云密布,黑如锅底。

  他养的长随,战战兢兢的站在许百成面前,“大人,我们查了一下,发现那贺大师,在长安城内,认识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对她十分推崇,明知道她都被抓了,反而更加崇拜她了,觉得她果然就是天尊老爷的化身,否则怎么可能知道人的前世今生,傅棠那么死了,绝对是邪祟,贺大师是在替天行道……”

  许百成只觉得十分荒唐,他气的把桌子上的一方砚台给摔了,砚台里还有磨出来没有用掉的墨,那墨顿时就撒的到处都是。

  许百成:……

  许百成更糟心了!

  “她妹妹呢?她妹妹那里如何了?”许百成问。

  长随:“她妹妹,每日在家,安逸的很,白天除除草,到点就吃饭,天一黑就睡觉,都没有出过家门,她院子里种了许许多多的菜,都不需要出门买菜。”

  许百成很想直接把贺境心的妹妹贺影心给抓起来,逼迫她说出贺境心的后手,但他不敢。

  调查可知,贺境心对这个妹妹十分宝贝,贺影心今年八岁,贺境心已经二十二,贺影心几乎可以说是贺境心带大的。

  就这样,贺境心敢干出越狱这种事,还不提前把贺影心送走藏起来,这份明目张胆,反而让人忌惮。

  贺境心既然都敢用如意巷的事威胁他,那就绝不可能想不到,她越狱后,贺影心会面对什么,但她想得到,却没有提前转移妹妹,足以见得她是非常自信,自信贺影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许百成想到这里,就更生气了,总感觉他的每一步,都被那个女人给拿捏的死死的,“你继续去查,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再查不到……”

  “是!”长随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躬身倒退着走出去,一出门撒腿就跑。

  许百成平息了一下怒气,又差人喊来丁左。

  丁左来的时候,就知道许百成想问什么,因此不等他问,直接就道:“大人,今日,左相府的管家来过,还有刑部的差役也来过,另外还有几个,说是受过贺大师恩惠的,也都带着吃食进来想要探视。我们的人检查过,那些吃食里有的有毒。”

  许百成听完,冷笑一声,“这是等不及,要让嫌犯暴毙了。”

  丁左大气不敢出一声,外面的人在想办法潜入大牢,甚至他们大理寺的一些差役,都在想方设法的靠近那间牢房,这里到底是什么人的眼线,背后到底又是哪一方的势力,根本就查说不清楚。

  “继续死守。”许百成冷冷吩咐道。

  丁左领命离开,许百成站在大堂上,更生气了。

  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太不把他当一回事了!他现在怎么说,都是大理寺卿,是长公主的驸马,这些人都敢明目张胆的把手伸到他的地盘,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百成这会儿,倒是隐隐有点期待,那贺境心和宋钺,到底要搅出什么浪花来,若是真的能够把傅棠之死的案子捅出来……

  许百成想到这里的时候,眼皮子都跳了一下,但紧跟着,想到了某一种可能性,他的心顿时变得一片火热,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那就是,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倘若这个案子真的被破了,那他岂不是……就有机会再进一步?

  毕竟这个案子的凶手,左不过就那几个,这里面随便一个被波及,这长安城里,位高权重的大官们,都将重新洗牌!

  许百成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原本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贺境心的后手,把贺境心和宋钺两个人弄死,将傅棠之案速速了结的想法,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但贺境心还是得死,毕竟他的秘密绝不可能暴露,但既然要弄死,也可以让贺境心的价值体现的更完美,全部压榨干净之后再死嘛……

  想到这里,被有可能的升职加薪刺激的许百成,当即喊来陈槐,让他们都去查案,别天天守在大理寺里,随后又让人将大理寺,摆放尸体和证物的那几处的守卫调走。

  万一那贺境心真的潜入进来查看线索,自然是碍事的人越少越好,他这也算是帮了她,等之后再弄死她,也就不用那么心虚了。

  许百成吩咐完这些之后,就决定进宫面圣,他上了马车,朝着大明宫去了,而他去的路上,有一辆牛车他擦肩而过,被他念叨算计的贺境心,此时就坐在牛车上。

  许百成一路进了宫,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他。

  皇上是个中年男人,瞧着四十出头,一身帝王之气,极有威严,他见许百成来求见,便问:“是不是左相之女的案子,有进展了?”

  许百成当即一脸惭愧地跪在了地上,“皇上,臣此次求见,正是想要恳请皇上,再给臣一点时间,此案影响十分恶劣,几乎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若是不能将真凶绳之于法,如何对长安城的百姓有个交代!”

  皇帝眉头皱了一下,“朕之前听说,已经抓住了一个嫌疑人,既然已经抓住了人,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回皇上,那嫌疑人,只是因为两个巧合。”许百成此时有心拖延时间,反正他和贺境心做了交易,七天之内不能轻举妄动,要替贺境心隐瞒她越狱的真相,那何不直接再推一把,这样最后就算案子没有其他进展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巧合?”皇帝被这个说法,提起了一点兴趣,他放下了手里批阅奏折的朱笔,看向许百成,示意他继续说。

  许百成便将贺境心是个相师,三个月前说出夺命吉时,又在大婚之日出入过左相府,替傅棠相面一事说了,“除此之外,查不到任何证据,并且,若是一日无法破解,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花轿里杀人,这案子就无法定罪。”

  许百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十分忐忑,毕竟皇帝之前可是十分震怒,限定他们三天内破案的,他之前都是避着皇宫走,如今却主动入宫求见,还是为的拖延时间而来。

  皇帝坐在书案后面,表情威严,他眉头皱着,像是随时都要发怒,“也就是说,六天过去了,这案子到现在,半点进展也无?”

  许百成的头低的更低了,“皇上,臣必定全力以赴,如今已经有了一点眉目,臣一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皇帝心中微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看着许百成,也没有急着说话,直到许百成额头上都出了一层冷汗,“下去吧。”

  “臣领命!”许百成顿时如蒙大赦,等到他走出御书房,一阵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汗湿了。

  御书房内,皇帝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不多会儿,内侍就进来,说是贵妃娘娘求见,皇帝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厌烦感,但他却仍然让内侍将贵妃带了进来。

  贵妃当初十六岁进宫,如今也差不多是四十的年纪,她先出了一个公主,之后才生的秦王,但她保养的极好,瞧着依旧光彩照人。

  贵妃的表情并没有多热络,不过她在皇帝面前一贯如此,她行礼之后,就开始询问案件进展,“皇上,臣妾听闻,凶手已经抓到,为何大理寺那边,迟迟不宣判?”

  “贵妃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皇帝的语气也挺淡,对这位一贯喜欢端着的贵妃,并无多少好感。

  贵妃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她的手伸的够长。

  “皇上,那到底是我儿的王妃,我儿新婚之日,就遇到这种事,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臣妾只是希望早日有个定夺,我儿已经够可怜的了,那些莫须有的克妻传言,岂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贵妃眼圈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一心为了儿子而忧心的好母亲。

  “那就更需要抓住真凶才是。”皇帝道,“爱妃稍安勿躁,如此命案,自然是要好好查一查,大理寺那边,已经有了眉目了。”

  贵妃落在膝盖上的手,蓦的一紧,随后她装作是抓起帕子一般,掩盖住刚刚一瞬间的不自然,“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贵妃心中有点乱,她现在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她必须要去问一问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说好的事却出了变故!

  好在皇帝也没有留她,贵妃出了御书房后,脚步匆匆的回宫去了。

  皇帝看着空空的凳子,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看起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他抓起放在奏折下的一个册子,翻开来,上面赫然是贺境心的相关信息。

  且不说皇帝这里,找人查了贺境心,也不管许百成的一通骚操作,让贵妃娘娘分寸大乱,此时的贺境心,已经和宋钺,站在了崇仁坊的坊门外。

  长安城很大,城内被划分成了一百零八坊,坊与坊之间,都有坊门,宵禁时候,这些坊门都会关闭。

  不过,长安城的老百姓们,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的守规矩,所以坊与坊之间,常常会有一些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暗道,比如之前贺境心带回宋钺走的那条路,钻狗洞,走荒芜的小道,这些都是坊与坊之间,隐藏的通道。

  崇仁坊作为很多公主的府邸,坊内的治安自然是很好的,不过因着是白天,只要不是看起来形迹可疑,鬼鬼祟祟之辈,进入崇仁坊,倒也不会被巡逻的守卫拦住。

  贺境心就这么和宋钺一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崇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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