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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嫁人妇

  自从宁溪那日来找她争吵未果后,对方的名声与处境每况愈下。

  谁能相信那日疯疯癫癫,口不择言的泼妇是向来备受那些才子们称颂的贤淑女子?

  宁溪那温婉贤良的形象再也立不住脚。

  至于那口中的任泰?那是宁溪最可心的忠犬走狗了,对宁溪的维护不问对错,十分偏执。

  也就是当初大胆偷入宁府将定亲玉佩藏进宁清仪箱底,被蒋无双查到的府外良籍之人。如今对方被关进大牢的事情不清不白,宁溪当日冲动没过脑就这么闹了出来,众人看宁溪的眼光也有了明显的异样。

  那任泰可是典型偷鸡摸狗之徒,名声在尺早县本就非常不好,谁能想到这般阴郁压抑的市井之人还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有联系?其间差距太大,众人不由都想入非非,二人的流言蜚语霎时间就在市井蔓延开来,都觉这宁大小姐口味独特,说不定就是喜欢任泰那阴沉兮兮的那一套。

  若说先前老夫人那批旧人说出口的“宁溪陷害亲妹妹”的流言只是让宁溪伤筋动骨,多年的名声积累,不是能被轻易撼动的,宁溪当初还想办法让平子和任泰他们帮忙清了清那些谣言,好歹压下了很多言论。但这会儿,双重流言交织,其中一个还和市井之人密切关联,一时之间流言发展飞速。

  连宁父都不愿意兜着,宁溪只能干瞪眼等着让别人遗忘,可是没有人为干涉,外头的流言只会越演越烈,让宁溪的名声跌落谷底,全面崩盘,以往追逐在她身后的公子哥们个个都对她避如蛇蝎起来,恨不得和宁溪彻底划开界限。

  现在不用宁父禁足,宁溪也完全失去了需要交际的场合。身边的狂热公子一个个都离开了,不再围着她团团转,宁溪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没有了自信的底气,宁清仪再见宁溪时,对方的精神气肉眼可见消失了一大半,脸色沮丧萎靡,一张温润大方的脸蛋活脱脱变成苦情的模样,再也不见先前自信飞扬的底气。

  莫大的恐慌爬上了宁溪的心头,她没有了后路,再也没办法奢望去寻求更好的夫婿,更遑论去求宁清仪那选婿册子上的佳婿。

  两姐妹在家中遇上,宁溪几乎是低着头不敢让宁清仪看见她的神色,对着宁清仪能避开就避开,将心比心,若是她现在是宁清仪,恐怕恨不得立马落井下石,宁溪憋屈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众人说宁清仪好话的时候,也会应上几句,哪怕心里怄得要死,也要忍着死命夸对方,她心想,宁清仪好面子,看在她现在认怂的份上,高傲的性子应该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

  宁清仪不知道宁溪的想法,但随着宁溪灰头土脸,气质越发泯灭众人,脸上多了猥琐刻薄的表情,宁清仪还真没多做什么。宁溪看着自己一根根白净的手指,挥开尘埃就够了,不必弯下腰,特意还将地上的灰尘扫了。

  她喜欢让人体会自作自受的懊悔之感,这种痛苦窒息的感觉也足以使人淹没在无尽黑暗中。况且她发现如今的自己不必再刻意保持性格的骄纵,身上的束缚已经在逐渐消失,那冥冥之中天道排斥的感觉慢慢消弭于无。

  就像宁溪想的那样,宁清仪没有为难宁溪,但宁清仪真的这么做了,宁溪反而更加难受。

  她难堪地喘着粗气,皱着眉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苦药,念冬在身旁欲言又止,宁溪知道对方是在担忧她的身体,自从那日用了那使身体虚弱的药物后,苦肉计便意外成了真,她的身体渐渐虚弱,因为计谋次次失败,宁溪的疑心变得非常重,深怕自己用药装病的事情又传了出去,让自己的情形雪上加霜,故也不肯真的大夫把脉好好看一下,只是拿蕴养的药勉强喝着。

  “嫁人!必须嫁人!这是现如今唯一转变命运的方法。”宁溪喃喃道,可是谁现在能娶她?然而现在,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孟少华了,这个早就被她剔除名单的人居然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遂当孟少华来找宁溪寻退婚的说法,宁溪当即也半是做戏半是真情地哭诉指责孟少华虚情假意,置办外室,将退亲的责任全推到孟少华身上,实际目的也是要孟少华心软,自个儿先一步认错,她才能顺水推舟说原谅。

  像是揪住最后一根稻草,宁溪妥协地抓住了孟少华的衣袖,惨白的小脸让孟少华心疼不已,孟少华的解释宁溪没认真听,也不重要了,她唇色苍白,眼神恍惚,小鸟似的连绵哭诉让心尖上还时不时传来刺痛。

  等念冬送来汤药服下后,才勉强缓和了灼痛之感,孟少华拧着眉看宁溪服药,脸上困惑显现,他记得宁溪的身子并没有这么差劲,忍不住温声关心:“安安这阵子似乎经常喝补药,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表哥,我去寻个专攻这方面的大夫可好?”

  “我不要紧,如今最重要的是少华表哥科举之事。”

  宁溪弱弱地回了一句,低着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孟少华满腔的热情顿时浇灭,他和宁溪之间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已经少到可怜,居然连普通人都不如。他叹息了一声,虽然他觉得已经和安安解释清楚,安安也貌似原谅了他,但是他们二人之间却始终像隔着一层什么。

  孟少华此举颇有些雪中送炭的意味,可宁溪得逞后内心却满是失落与嗤笑,她终究忍不住回忆起过去的风光,有了一次回忆,便有了无数次的回忆,因为强烈的对比,虽然一切看似有了个好的解决方法,但宁溪内心深处,是极度的委屈与不满。

  因为有悔婚的前科,宁小姑对宁溪并没有好脸色,宁溪舔着脸,对宁小姑事必躬亲,接连早起,一天到晚去宁小姑的院子讨好于她,又回到原先那个妥帖的不得了的状态。

  然而宁小姑看着少华对宁溪起早贪黑的疼惜眼神,憋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找了理由谴开少华,宁溪正做准备承受宁小姑的发难,没想到对方直直递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当初和孟少华的定亲玉佩。

  宁溪猛地瞪大了眼睛,内心麻木。原来连定亲玉佩这一后招都早早就被宁清仪发现,并给了宁小姑,难怪宁小姑对她的态度陡然转变。

  “做母亲的总是拗不过儿子,但是宁溪,以后你若成了孟家媳,第一个要学的,就是不要自作聪明,你要切记,你现在名声全无,是少华喜欢你,你才有翻身的这一天。”宁小姑说是警告,听在宁溪耳里的却全是嘲讽之意。宁溪咬着唇,对方在少华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两副面孔,面对她全无和善之意,在宁小姑眼中宁溪大概就是被施舍的人。

  在孟少华面前,宁小姑将对宁溪的所有厌恶都忍着没落到面上,对这件婚事是默认了,只不过,盯着宁溪的眼神总是平和得令人无端发憷。

  婚事将如约进行,甚至因为宁溪的要求,还提前了不少日子。

  宁父懒得问宁溪为何又转变想法,只是嘴上嘱咐宁母礼数上要尽好宁家的责任。

  转眼到了十月,离着乡试揭榜还有十几日,宁家就红绸四挂,吹吹打打办起喜事。

  宁清仪今日颇为低调,手里拿着一副红石榴簪子用作宁溪添妆,她一进宁溪院子看到屋子里站了不少人,就找了个角落微垂眼眸,默默做起透明人。

  闲来抬头看了一圈。屋子里人虽多,却大多是下人在忙碌。来添妆的要好闺秀竟然寥寥无几,在场果不其然有余家大小姐,正巧对方笑靥靥抬起头,宁清仪与她视线这么一对,二人都客客气气露出一抹得体友好的笑容。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宁母找来的福全之人说着梳头词,那几个送添妆的闺秀,也趁着间隙好听的话一大段一大段往外蹦,无非是说着对方“青梅竹马,一段佳话,郎才女貌,恩爱不疑”的祝福话。

  宁清仪作为亲妹妹,反而是沉默寡言,唯有送上簪子时,得到了宁溪一个长长的注视。

  宁溪盯着木盒中的石榴簪子,眼神不由逐渐冰冷,等回过神来才缓缓道:“多谢妹妹了。”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索性来宁溪这添妆的闺秀都是人精,很快又将场面炒热,乍一看大家都满脸真挚笑意。

  宁清仪抬起袖子轻轻抵面,重新坐回去,捂着脸慢条斯理打了个呵欠,成亲礼节繁琐,她虽然不用帮忙做什么事情,但大体的礼节也要做到位,宁溪要三更天早起做准备,她倒是可以晚那么一些,但也不能太晚过来。比起往常从床上起来的时辰要早上许多,然而起的早,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望着宁溪眼睛下面透出的青黑,那是白腻的脂粉上了几层都挡不住的憔悴,明明青葱般水嫩嫩的少女,成婚之日,在娇艳的大红色喜服下都难以衬出一个妍丽红润的好气色。

  再看她和余幼婉,从前亲如姐妹的一对闺中密友,明显有了芥蒂,二人疏于表面的客套话,宁清仪听得都无聊,这群人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重复的话,宁清仪实在坐不住。

  宁家姐妹二人交情不好,众人皆知,反正宁清仪面子给到了,也就在院子里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早早出了宁溪的院子。

  屋外院子里下人们步履匆匆,手忙脚乱,那些眼生的下人好似都对宁溪的院子很不熟悉,应该是为了婚事这个月才匆匆分派到宁溪院子里的,不过随意瞥了眼,就看到一处,下人们忙着忙着撞在一起吵了起来,直到被宋姑姑上前连声训斥才讷讷低头,停了争执。宁清仪看着眼前的一幕挑了挑眉,这宁溪的婚事办得果然仓促。

  听说孟少华本想乡试揭榜后再迎娶宁溪,有功名在身后再迎娶宁溪会让娇妻更有面子,婚事也有更充分的时间去做准备,但宁溪却坚决要让成亲礼在揭榜前举行完毕,众人不解宁溪对这个时间节点的执拗,宁清仪倒是似有所悟,对方大概是怕再出什么意外,使得连最后一根稻草都要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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