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一猜就透，王伦于是知道了自己的价值，便越发的敝帚自珍起来。
至少也要卖个好价钱么。
“娘子这么说，那就是把小可架在火上烤了！只是小可酷爱写梅，前段时间已经绞尽脑汁，奈何？”说罢，他倒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竟然呵呵笑起来。
崔念四见了他的懈怠，却也无可奈何。倒是妈妈见多识广，见状一笑，道：“要有好诗，哪能无酒？女儿且好生款待小官人，老身去去就来！”
崔念四也是个伶俐的，便听了妈妈之言，素手替王伦满了一杯，也顺便将田为的倒上，道：“奴家敬小官人一杯，二郎也请满饮此杯。”
王伦便欣然应允，左右是度数不高的啤酒，有美人在侧，喝起来甚爽。
倒是田为有些尴尬。他原本是准备作为主客的，现在却忝为副陪，有些不悦。但是谁让王伦的名声太盛？却怨不得别人。
此时室内炉火更旺，几杯酒下肚，崔念四虽然脱得只剩下内里单夹衣，却仍然脸上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其它。
“不瞒官人说，奴家平日最是爱梅，奴家这念四之名，便是因为腊月二十四日出生。所以对官人所写的三首咏梅诗，简直爱若至宝，一直无从知晓官人是如何写出这种脍炙人口的大作来。今日官人亲身在此，奴家便壮着胆子索诗----不是让官人再耗费精神，便把那首《卜算子》送与奴家，如何？奴家必有重谢！”
王伦便看到，她腰部和下摆部位分别绣有彩绘工艺的装饰图案，雕着的便是梅花。
她这是退而求其次了。
王伦说他已经词穷，这个倒不虞有它。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岁，不管是多年积累还是真的即席而作，三首诗词已经算是这时代诗人的高产了，更可贵的是首首皆经典。
此时即席再让他作一首可能有些强人所难，那“买断”一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王伦同意，她自然会鼓动宣传手段向外界透露，这首《卜算子》是王伦特意为她而作。
借着王伦的名，能够很好地让自己蹭一波热度。
这时候，妈妈正好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妙龄的丫头。后者手里捧着一个茶盏，里面鼓鼓囊囊的被一块红筹盖着，不知什么东西。
“小官人，我女儿等闲不求人，老身也不会亏待官人，此等小意，便请小官人拿去喝茶。”
话音未落，她便掀开红筹，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共十锭黄澄澄的金元宝。看大小，每个都是十两重，共值百两。
黄金耀人眼，财帛动人心！
如今，它们就齐齐整整地排列在自己面前。王伦虽说已经认可了大寨主的位置、也见了不少世面，对老鸨的大手笔还是震惊的。
出手就是两千贯，还是针对的自己的“旧作”，这生意怎么看都是很赚的。
血赚！
梁山那么大的地盘，家当也就满打满算十来万贯，还是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小喽罗吃光了的。所以他此次来京，准备做大买卖，也不过只带了几千贯。
现在一下子就有了二千贯的收入，可谓惠而不费。左右是没有版权费的旧作呢，他怎么选，是个正常人都知道。
但是面对这么大的诱惑，王伦却淡然一笑：“妈妈，此是何意？”
老鸨一愣，心里便有些恼怒又有些后悔：老娘不过是借这个机会用重金砸出名声…你嫌价格低了，好好谈判便是，弄这幅阵仗，让人怎么好再接战？
刚刚崔念四要买其旧作，其实也是她的意思，借“廖良”的名气替媚仙楼打开市场，也为其在不久后的金明池诗赛上先下一城。
因为按规则，只要是有诗人为候选青楼女子赠的诗，只要入选雅集，都会自动算在该女子的头上。
崔念四只要《卜算子》，并不是其它两首咏梅诗不好，而是金明诗赛虽说挂名的“诗”赛，能入选的却只能是词，因为词能唱，是主流。
要不然田为、周邦彦这种谱曲的特种人才也不会在青楼红火。
趁着各家都沉浸在欣赏“廖良”的阶段，她先出手把作品揽入旗下。至于能不能入雅集，她虽然对诗词一道浸淫不深，却好歹也有涉猎。
青楼本来就是培养女子文化教养的地方，作为妈妈，岂有不懂之理？
三首咏梅诗，通过苏过之口已经传遍了东京，不说反响很大，就是自己读了也觉得十分之好。而且编纂雅集的人有哪些？小苏先生是雷打不动的一个！
还怕不入选么？
自己为求一首好诗而开价万贯，现在只要两千贯便能稳占一票，怎么说都是赚了！
只是王伦的反应让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再加加码，何必为了贪小钱而舍大钱！她有理由相信，今晚之事必然传出，其它各家青楼怕不会下大本钱来招揽王伦？那时再找他，为之晚矣！
“小官人莫要多想，此是我家女儿对官人的拳拳爱慕之心！若是官人对我家女儿还有一丝怜惜之情，这份礼物只是添头，若能在诗赛上入选雅集，媚仙楼这一万贯的润笔之资是必定要奉上的！”
这是她临时改变的主意。本来么，一万贯是个噱头，为的就是为媚仙楼、崔念四吸引眼球。当然，开门做生意，真有入选的佳作，她也不是舍不得钱。
现在“廖良”有这么大的名头，为了吸引他，说不得也得再添些了。当然，对方如果收钱，少不得也须配合着为己方扬名。
当然柳永就是这么干的，被奉为佳话。
那时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后者凭一张嘴吃遍各地，无数的青楼女子争相向这位仕途不如意的男子投怀送抱，而得到其新作的女人便能在欢场流行一时。
王伦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这个潜力。
但是他不能就此答应。
“妈妈的好意、小娘子的热忱，小可感受到了！只是《卜算子》这首词委实不能赠与别人。”
妈妈诧异道：“小官人可是嫌少？”
心里免不了有些腹诽。
“廖良”之名盛归盛，却只是在文化圈，在青楼里反而并没有什么名气。无他，这年代的词是要传唱的，王伦做的词时间太短，还没有人来得及谱曲，故而尚未流行开来。
相对的，媚仙楼想借用他的名气，只是主打将来。
但是一旦“廖良”真正在金明池赛上名声鹊起之后，必然会有诸多有雄厚资本的青楼出面延揽。自家事自家知，媚仙楼之所以屈膝和无数娼门挤在大相国寺南边，就是因为本钱小。
所以他对媚仙楼的贡献只是暂时的，而且是就那么一下子。
为了这个名，两千贯真心不少了。
崔念四也是这么想，看向王伦的眼色顿时有些委屈。只是心里仍然不死心，她轻启朱唇道：“官人若是嫌委屈了，奴家这边还有些须积蓄，便送来与官人可好？奴家委实喜欢那首《卜算子》！”
她这番恳求，灯光下艳丽无比，声音别具一种摄人魂魄的美，不免让人心摇神动。田为在旁边都要拍案而起了，仿佛在说：你这厮好不讲道理！
王伦却叹了口气道：“此事却与金钱无关！慢说妈妈、娘子出手阔绰，小可何能拒绝？就凭娘子尊贵娇体陪小可度过今晚，小可免费赠送也是应当的！”
崔念四闻言，眨眨眼睛道：“却是为何？”
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平日里也被客人们追捧，享受过众星捧月的感觉。今日放下身段求人不成已然伤了面子，王伦如此说，总算让她心里好受些，
王伦笑道：“因为这首词，小可已经赠与人了。”
崔念四不知怎地，心里隐隐有了些失落的感觉。那首《卜算子》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赠与男子，因为那口气、那手法，像极了男子对女子的相思、相知与相恋，而且用情极深。
没办法，太祖之词中，这首是比、兴手法用得最好的一首，通过象征、拟人、衬托、比喻、夸张、对仗、顶针等多种修辞手法的巧妙运用，自然美与人的德善美有机地融为一，达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可高里解读，从政治的高度领悟；也可往低里去，从爱情的方向推敲。
王伦用的便是后者，只一句“她在丛中笑”，程婉儿便转嗔为喜，露出姹紫嫣红的笑容来，经久不衰。
崔念四迎来送往多少人物？心思的敏感便只凭女人的直觉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是还不死心：“官人是送与一位女子？”
王伦也不藏着，实话实说：“正是！”
想到她，王伦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那是发自肺腑的。
讲真，她是咱们的王大头领前生今世的初恋咧，那感觉真不一样。
气氛一下子便有些尴尬。当着一位绝代佳人的面，坦然地承认喜欢另一个女子，这个确实有些不地道。哪怕这里是欢场，大家都是逢场作戏，你也没必要把底裤都露出来啊？
害得崔念四只能自我解嘲：“官人真是爽直！”
王伦道：“所以娘子和妈妈的好意，小可只能心领，却无缘消受！”
话说到这份上，按道理也应该把大礼退了吧？
一句话便损失了百万元，王伦都为自己感动了：婉儿，小可对你的感情，可是比金子还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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