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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行百里者半九十(二)

  亚特技术商会创办之初,日本的马路上跑的尽是霉国生产的福特汽车和通用汽车。

  榊原郁三对自己能进入这一行业自豪不已,时常说:“汽车修理工的制服就是作业服,穿着作业服都可以去见天皇,而且一点也不丢脸。”榊原郁三就是这样一个热衷于自己事业的人,本田宗一郎跟随这样的老板,或许是一种福气。也难怪多年之后本田宗一郎依旧称呼榊原郁三为“旦那”(老板),这说明他觉得自己的启蒙之师就是榊原郁三。

  初入亚特技术商会的本田宗一郎凡事都感觉十分新奇,甚至急于投身到工厂中去。本田仪平见到榊原郁三后,再三请求他要照顾好本田宗一郎。

  榊原郁三连连答应后,便把本田仪平送出了门口。

  本田宗一郎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那时的他自然不知道,这种滋味是与亲人离别时的一种自然情感。不过,他并没有更多的失落感,因为一想到马上就能学习汽车修理技术了,他内心的激动要远远大于其他任何一种情感。

  可是,本田宗一郎的欣喜若狂到第二天就变成了无精打采。原来,刚刚进入商会的学徒是没有资格学习汽车修理技术的,只能做一些零碎的工作,比如端茶送水和照顾小孩。

  榊原郁三的孩子当时还是个婴儿,也许是为了磨炼本田宗一郎,榊原郁三把照顾孩子的重任交给了16岁的本田宗一郎。

  接受这项重任的本田宗一郎一度有些心灰意冷,他想,自己是来学习汽车修理技术的,不是来当保姆的。可是,如果不听老板的话,或许连接触汽车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本田宗一郎从第二天开始就变成了一个小保姆,每天比榊原家的女佣起得都早,打扫完院子后,就开始照顾孩子。

  有时候,在本田宗一郎背上的孩子会撒尿,这时,那些工厂中的学徒便会取笑他:“哈哈,本田的背上又被画上世界地图了!”“哎呀!这个味道可真难闻,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这样的讥笑让本田宗一郎气愤至极,但他也没有办法。

  气呼呼的本田宗一郎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和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两样?”他没想到自己的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竟会这样大,明明每天都能看到汽车,却连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日子虽然过得很辛苦,可本田宗一郎还是咬牙坚持着,但他的内心委屈不已。有时因为实在不堪忍受,他便安慰自己:“或许在父亲那里做学徒的孩子们,也曾经像我这样照顾过老板家的孩子吧?”

  本田宗一郎曾在一张纸上写道:如果让我看守汽车,就算不睡觉都行。可让我照顾孩子,这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写完后,他把纸放在很明显的地方,希望别人能够看到。可是,等待着本田宗一郎的还是与昨天相同的今天、与今天相同的明天。也许榊原郁三曾看见过这张纸条,只是他不希望让一个没有耐性的人去学习汽车修理的技术罢了。

  终于有一天,本田宗一郎忍受不了了。他趁老板和工厂学徒都不在,偷偷地将自己的物品装在了箱子里,打算从窗边的电线杆爬下去。原来,他想到了逃跑。

  跨坐在电线杆上的本田宗一郎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生怕被别人发现。他知道,只要爬下去,就会远离这一切。可就在这时,远在光明村的父母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他想起了父亲送他到东京时的鼓励,想起了父亲远去的背影,想起了……想着想着,本田宗一郎扶着电线杆的手缩了回来。他知道,如果就这样走了,那么以后到哪里都是一样。遇到别的困难,或许自己还会用逃跑的方式来对待。

  从屋里走出来的本田宗一郎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他不再逃避,干起活儿来也格外卖力。不过,作为孩子的他此后还是想过离开,不过每次他都会用父母的话来鼓励自己,下定决心不让自己的父母失望。

  无法直接从工厂中学习汽车修理的技术,让本田宗一郎十分苦恼。他清楚,即使有机会向工厂的师兄们请教,但如果没有一定的专业知识,连最基本的汽车配件都不认识,还是不可能尽快与汽车近距离接触的。

  考虑到这些,本田宗一郎开始开动自己的脑筋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榊原郁三的房间里有很多汽车方面的书籍,这些书籍中的知识虽然极为专业,但也有容易理解的地方。就这样,本田宗一郎在打扫榊原郁三房间之余,会抽出一小部分时间来阅读。看过书上的知识后他也有机会看到工厂里师兄们的“实际操作”,本田宗一郎渐渐地对汽车的某些零部件构造有些了解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有兴趣的门外汉。

  这样积极向上的学习热情,让本田宗一郎逐渐忘记了照看孩子与端茶送水的不快,他渐渐适应了在亚特技术商会的生活。

  本田宗一郎进入亚特技术商会的第一天,就接受了这样的“考验”。榊原郁三让对东京不甚熟悉的本田宗一郎到银座去购买汽车零件,但只给了他往返的电车车票钱。

  在前世,银座位于东京的中央区,是东洋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不消说初到东京的人到此地会迷路,即便在东京长住的人,也不一定对银座附近的每条道路都了然于胸,更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呢?

  走在银座的街道上,本田宗一郎被繁华的大都市吸引了。琳琅满目的物品、五花八门的店面,片刻的工夫就让对凡事都很好奇的本田宗一郎忘记了刚刚走的是哪条街。眼看周围尽是喧嚣,本田宗一郎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儿。无奈之下,他只好四处打听。

  可像本田宗一郎这种乡下来的“小僧”(小鬼),说起话来尽是外地口音,把路人逗得哈哈大笑。路人的笑声,更加重了本田宗一郎急躁的心情,街边那些穿着时髦、前卫的都会女郎还时不时地看他,让他更是心乱如麻。

  幸好,几经周折后,本田宗一郎终于还是买回了榊原郁三所需要的汽车零件。经过这次“考验”,榊原郁三对本田宗一郎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

  可信任归信任,让新进商会的学徒直接学习汽车修理技术还是不合规矩的。本田宗一郎被安排的工作也只是每天早起洒水扫地,而后收拾寝具,接着盛饭、盛汤招呼那些对他而言的“前辈”。当然,最主要的工作还是照顾孩子……绝对是卑微的打工人,实锤了!

  本田宗一郎日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这样的学徒生活虽然十分无聊,但能每天看到汽车的修理过程和装配机械,一点点开始了解汽车的构造,也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日复一日做着无足轻重工作的本田宗一郎渐渐了解到,打杂也是一门必修课,如果不经历这个阶段,前辈们是不会让他真正接触机械的。摆正心态的本田宗一郎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榊原郁三房间里许多汽车方面的书籍,更是让他觉得如鱼得水。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年,本田宗一郎在期间学到了很多汽车方面的知识,虽然只懂些皮毛,但他仍然兴奋不已,整个人也越发成熟了。

  这一天,东京下起了大雪,很多汽车都因此出现了故障,亚特技术商会的修理厂里一下子塞满了故障车。本田宗一郎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后便开始忙着其他活计。这时,榊原郁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喂,小子,今天一定会很忙的,你也过来帮忙吧。”

  本田宗一郎一下子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他进入亚特技术商会以来,榊原郁三从来没多关注过他。榊原郁三不理会愣在那里的本田宗一郎,自顾自地说着:“发动机和车底的护板积满了雪,你负责把积雪清理干净。”

  这样的工作虽然不是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但只要与汽车有关,都是本田宗一郎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轻轻地把背上的孩子放到屋内,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一把抓起放在一边的一件工作服,飞快地跑到了一面镜子前。

  本田宗一郎拿着的那件工作服是一位师兄穿过的,上面沾满了油污,可他并不在乎,因为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半年之久。本田宗一郎身上穿着亚特技术商会特有的、像军官服那样镶有金丝的工作服站在镜子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汽车修理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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